多了,代写书信实在是赚不什么到钱的生意。若明天一早不想饿肚子,住店便要节俭了。好在不必睡鸡毛店,找一个大通铺还是可以的。
哪怕同一铺上老远睡着几个鼾声如雷的人;哪怕这被褥上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霉味;哪怕铺板会在人坐上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周贤和李桐光也挑剔不得了。可能是以前从未像这么赶过路,以至于疲乏了,师兄弟两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睡得倒也算是安稳。
凑活着过了一夜,也没正经地洗漱,找店家要来水,用自带的毛巾擦擦脸,就算是清洁了。
出来用早餐的时候,李桐光才问周贤:“师兄,那杜家,是不是不太对劲儿?”
“是。”周贤一边把苞谷饼子掰碎了泡进汤里,一边说,“昨天那姑娘嚎叫的时候,不过戍时四刻前后,尚不是寻常孤魂野鬼出来活动的时辰。”
“天一黑就出来游荡的鬼,要么是通晓神智开始修行了,要么就是怨气积攒得很厉害的厉鬼。”李桐光也跟着分析,“但如果是这种厉鬼,咱们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也未必。”周贤强咽下去一口汤,咧着嘴说,“如果要是那种修行有成的鬼仙,想要瞒过咱们两个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我想不通,鬼仙可能会和杜家有什么瓜葛。鬼凝气也是需要时间的,杜癞子失踪不过半个多月,就算他失踪当天就死了,也变不成什么厉鬼。”
“那……小丫头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李桐光干噎下去了半张饼,就把它丢在了碗里不动了。
“还能是什么,鬼呗!”大车店的掌柜明显是在一旁听着——都算不得偷听,人家听得光明正大。师兄弟二人没有背着人的意思,说得也大大方方。
“掌柜的,您知道点什么呀?”李桐光一摆手,招呼着掌柜的过来坐,“来来来,聊会儿天。”
掌柜的摇晃着脑袋走过来,坐到了桌边,敲打着桌面说:“你们两个骗子挺能琢磨,你们怎么知道,那小寡妇有钱呢?”
“我们不是骗子。”周贤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我们两个是炼气士,受杜家大嫂的委托,替她捉鬼驱邪。”
“得了吧,人家炼气士都不食人间烟火,哪像你们两个这么寒酸?”掌柜的笑着说,“到我这店里住的,都是实打实的穷人。但凡多一点能耐,谁愿意睡那大通铺?”
“我们真是炼气士。”周贤笑着摆了摆手,“您爱信不信吧。我们是青要山帝隐观入世试炼的弟子,照规矩不能携带银钱下山,这才如此。”
“编,接着编!”掌柜的笑了两声,“知道冒充炼气士多大的罪过吗?还青要山帝隐观,这要是正赶上天灵卫巡视到这儿来,把你们两个都发配到奴儿干充军!”
李桐光还要发火,却是被周贤给按住了。周贤笑着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说我们是骗子就是骗子吧。您倒是跟我们说说,这个杜家大嫂怎么就是寡妇了,怎么就有钱呢?”
开大车店的就没有不喜欢嚼舌头的,周贤这么一问,正是骚到了掌柜的痒处。掌柜的“嘿嘿”一笑,抬起左脚来踏在条凳上,轻点着桌面说:“杜癞子欠了客小庆的钱,那还能有好?谁不知道,欠了客小庆钱的,就没有一个能囫囵个儿离了咱们客家庄。现在杜癞子没有了影,那老娘们儿可不就成了寡妇了吗?”
“那有钱又是怎么回事儿?”李桐光追问道。他亲眼见了,杜家大嫂还在洗衣服,两个孩子也还在糊灯笼,小院儿破落的样子,实在是让他联想不起来“有钱”这么两个字。
掌柜的摇了摇头:“有时候怎么着有钱的……那我是真不知道。杜癞子是咱们十里八乡有名的烂赌鬼,还爱喝酒,喝了酒就打媳妇儿孩子,活脱一王八蛋。你说什么钱放他手里能攒下?可我听街坊说了啊,杜癞子失踪之后啊,他媳妇偷摸煮肉吃来着。那味道那个香哦……把门窗捂得严严实实的,可还有香味飘出来。都能吃上肉了,还能是没钱吗?”
这掌柜讲这段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好似这味道是他闻见的,人家吃肉也是他亲眼所见一般。
周贤听到这儿,微微点了点头,说:“我大概知道了,谢谢您,掌柜的。我知道这鬼是怎么回事儿了。”
李桐光一愣:“那还等什么呢?咱赶紧走啊,早完事儿早了,还能多写几封信。”
周贤拿筷子点了点李桐光的碗,哪里还剩半张苞谷饼:“吃了,不许浪费粮食。难吃也得吃,忘了小时候挨饿的日子了?”
李桐光面带苦色的端起饼,惨笑一声:“我这是有多少年没吃过这剌嗓子的东西了?”
“我这是为你好啊。”周贤叹了一声,“你现在不吃,今儿兴许就吃不下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