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被吓了一跳。
李桐光拍了周贤的胳膊两下,说:“师兄咱回去吃吧,这太闹了。得亏是嘴里面没什么东西,要不然刚才这帮人一嗓子,我能喷你一脸。”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小,没刻意压着。旁边有位微胖的举子寻声一转头,瞧见了两个头戴一字冠的年轻人,脸色上便有些不屑,哼了一声,扭回头去,喃喃道:“不通文墨之人。”
一字冠,也叫一字巾,说白了就是一条布带,横系在额间的。正中间缀一块玉石,或者点一面八卦的图案,是道士的头冠之一。道士进入殿堂,不可以不戴冠巾,若是嫌麻烦,就可以戴一字冠。
主要是周贤头发太短了,没法束发,绝大多数时候,他只能戴一字冠。别人一瞧见这个,不用看身上穿什么,就知道这人是个道士。
不交僧道,便是好人。寻常的和尚道士本身不事生产,受信众供奉为生,被读书人看不起。士农工商,这个排序里头可都没有神职人员什么事。而且按照九流来分,和尚道士属于中九流,举人那妥妥是上九流,在这个强调封建伦常的社会里,先天就压道士和尚一头。
受了这般轻视,李桐光没有恼怒。好歹也是道德之士养气之人,还不至于为了陌生人这样一句就动气。他反而还撩拨周贤:“师兄,这要是放我身上我可是忍不了,他说你不通文墨。咱们山上谁不知道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博览群书,满腹经纶……”
“你快闭嘴吧,人家说你呢!”周贤仍是笑着说,“我读书是消遣,人家读书是奔着功名去的。我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周贤说这话的时候是压着一点声音了,可李桐光夸他的时候嗓门倒是不小。好些举子那时就已经看过来,周贤的话他们也都听了个清楚。
“粗鄙。”这是一名举子对于周贤的评价。
本来周贤这话说完就有点后悔,他这是放松下来没想到李桐光算计着他,看李桐光脸上那股子坏笑他就明白了。合着没有热闹可看,李桐光就想制造热闹,看别人的热闹还不成,非得是看周贤的不可。
周贤并不打算满足李桐光的恶趣味,冲着说他粗鄙的那位举子抱拳,没说什么,算是告饶。
忽然有一个人跳出来指着周贤和李桐光说:“他们俩就是把我从上房撵出去的那俩人吧。我刚才好像瞧着他们是从楼上下来的。”
“是,就是他们。”另一个人也跳出来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道士,好大的架子,我还瞧见掌柜的巴结他们来着。是掌柜的提着他们的东西送到那房里去的。”
“撵出去?这话……从何说起啊?”周贤一头雾水,“诸位,这当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自然是有误会的。跟我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人,怎会念着我们怎想呢?”又有人阴阳怪气地开口,“也不知我们这些举人,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模样。”
李桐光觉得事情不对,“撵出去”这事一时闹不明白,可这些举人对他们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他想看热闹,可也没打算凭白得罪人。
于是他咳了一声,抱拳道:“各位举人老爷,我们跟我师兄就是开几句玩笑。我憋着坏,想要看我师兄在你们面前出个丑,闹个笑话好给我图个开心,没有针对诸位的意思。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过错都在我。不如我请各位几坛酒,就算是赔罪了。”
“对呀对呀,大家都是出门在外,各自行各自的方便。说不得就是什么误会了,大家笑一笑就算这事情揭过去了。本就没什么矛盾,何苦闹得不愉快?”举子那边人堆的最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却正是坐在桌前写字的那个。刚才这些举子就是在给他拍手叫好。
那是个极为贴合“白面书生”这四个字的人,一袭素色长衫,头戴平定四方巾,面上无须,眉目清秀,生一双桃花眼,是个俊俏后生的模样。
先前阴阳怪气的那个举子冷哼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算是认了。至于被从上房请出去的那个,则眯起了眼睛对着李桐光说:“这是有姬兄为你们说情,要记得点。”
“记得记得。”这两日刚经过些劳累的事情,周贤也不想再惹麻烦,何苦跟这些心高气傲的举人老爷过不去?他也是起身抱拳:“谢姬兄解围。”
“你们说请吃酒的,可不能赖帐。”那面目清秀的举子笑着说,“我倒是也不白吃你们的酒,这幅字我才写的,与你拿去,大家就交个朋友吧。”
周贤也不客气,道了谢伸手接过来,搭眼一瞧,精神一振:“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