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白炽灯的光洒在安静的病房,满目都是刺眼的白。
陆绩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目光落在病床上苏沐苍白的脸庞,眸底全是化不开的忧伤。
这些天,他寸步不离地陪着苏沐,每天给她讲童话故事,讲各地的美景美食和风土人情。
他甚至想过,如果她一直这样沉睡不醒,那他也愿意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拇指轻轻抚着苏沐因长时间挂吊瓶而泛青的手背,轻叹,“小沐,你都睡了六天了,还不想醒吗。”
话落,周围又是一片寂静,门外偶尔会传来渐近又渐远的脚步声,衬得病房更加安静。
沉默了很久,陆绩继续抚着苏沐的手背,“小沐啊,还记得你七岁那年吗?”
他低叹一声,思绪渐渐放远,“我就一个人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哭泣,那是我刚得知我爸妈还有奶奶他们突然离世的消息。原本热闹欢腾的家里,突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那时的我是多么无助,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看向她,目光灼灼,语气却轻柔起来,“那天晚上,你过来看我,我不说话,你也陪我坐着不说话,那天很冷,我却觉得暖,因为你在啊。”
说到这,陆绩勾了勾唇角,记忆似乎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晚上。
苏沐小小的身子抱着一条毛毯,走到他身侧,给他披上毯子,自己也坐下来,撩起毯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陆绩记得,那一晚,苏沐发丝的香味始终萦绕在他的鼻尖,直到太阳升起,阳光将黑夜驱散。
“你还记得那时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陆绩的语速很慢,想起那年苏沐坐在他身侧,阳光将她的周身披上一层暖暖的光,“你当时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太阳出来了,刚经历的整个夜晚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他的大拇指依旧轻抚着她的手背,“小沐,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羡慕凌峰的。”陆绩低垂着头,抿着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得到你的喜欢,也并不是因为他能有阖家团圆的幸福,而是因为他能有自由。”
良久,他才缓缓抬头,伸手拨了拨她额角的发丝,“我爱你,可是我没有办法爱你。”
他将她冰凉的手贴在他的脸颊,淡淡的语气满是无能为力。
“爸妈不在了以后,那些人如同豺狼虎豹一般,都想要公司。我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自己变得无懈可击。我十一岁被迫参与了公司的股权争夺,被迫学习各国语言,被迫学会了处理大小事务,也被迫……没法陪伴你。”
陆绩闭着眼睛,将泛红的眼眶遮了起来,“当时我连跟你们一起玩都是奢侈的。胡叔叔每天给我布置了大量的任务,我只能把这些超额提前完成。才能偷偷溜出来。这并不是因为我想玩,而是我想看看你。每一次见你都能让我心安。”
“但渐渐地,我能见你的机会更少了。我没有办法在童年时代告诉你我的心意,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拥有自由,连保护你的资格都没有。”
他吸了吸鼻子,才继续开口,“后来就连凌峰也离开了,我们在一起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我无法在公司最不稳定的时候表白自己的心意,我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给你幸福。”
陆绩睁开眼睛望向床上双目紧闭的苏沐,“是我太无能了,公司这两年才开始稳定下来,我总想着再接一单生意,再过两天就约你出来吃饭,一单之后又是一单,两天之后又是两天,你一定也觉得我懦弱吧,可是我怕啊。”
“我怕你拒绝我。”
陆绩握着苏沐的手,自嘲地勾了勾唇,笑容绽开的时候,有种迷人眼球的俊美,“这二十五年来,我最开心的那一刻,是小时候做游戏,你成了我的新娘子。”
“要是,你真是我的新娘子,该多好。”他轻叹,无尽的痛苦在心底弥漫。
他握起她的手贴向他的眼睛,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达他的四肢百骸,心底霎时一片冰凉。
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她的手微微泛暖,他才哑着嗓子开口,“现在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醒过来,你能开心,能快乐。你喜欢谁,跟谁结婚,我都愿意。只要你幸福。”
病床上,苏沐紧闭的眼睛下,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掌心里传来陆绩睫毛扇动时痒痒的触感。
紧接着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划过她的掌心,炙热的温度像燃起的一把火,灼烧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