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话 情与仇难分难舍

    距离初一还有些时日，轩辕岚当真在客栈的后院练起了刀。

    首当其冲要练的，就是拔刀。

    长生刀不是寻常兵器，过去几次出鞘，都是被刀刃中亡灵的仇恨驱动。现在轩辕岚需要调用自己的杀气驭刀，并不太顺利，有时候刀甩手便出，有时只是叮叮咚咚，腕间纷纷银铃声像是嘲笑她功夫不到家。

    独隐袖手旁观，觉得很有趣。

    “喂！你不是我师父吗？教教我到底怎么拔刀啊？”轩辕岚心中万分挫败，也不顾独隐使的是剑，见他含笑旁观，不禁俏脸露愠色，直言不讳地问道。

    “你这小鸟儿可以啊，一个小姑娘，从哪儿搞到这么一把锋利老刀！”独隐倚着门框赞叹道，抬眼瞥了一眼蹲在屋檐上的瞳观，漾出笑意说，“而且你这刀怎么跟白衣小朋友的脾气有点像？”

    瞳观根本不看他，抬手就给他一记飞刃。独隐惯来左手抱剑，身形向左移了半步，用刀鞘微微一抵。雪羽叮地一声撞上刀鞘，竟是化了。

    独隐摇摇头，啧啧叹了几声，“你看看！随心所欲，可不是一样的脾气吗。”

    “岚，你没有杀心。”瞳观不再理会独隐，在屋檐之上盯着兀自使力的少女，沉着说道，“与其说你摸不准刀的脾性，不如说刀看不懂你，它不知什么时候该出来助你。”

    轩辕岚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道，“难道这长生刀非得有个对手陪练才能成吗？”

    檐下独隐忽然说，“小鸟儿，你就不想杀沈复报仇吗？”

    听他这么说，轩辕岚的眼中浮起几分迷茫之色，她心中确实对沈复深恶痛绝，可他到底是当朝皇帝，杀了他，沈珏与沈璧没了父亲，天下失了天子，会不会大乱呢？更何况，纵然把沈复挫骨扬灰了去，死去的家人亦不能复生。

    独隐似是看懂了她的犹豫，重重叹了声，“你们轩辕一家忠烈，孩子们也都天生一副傲骨，可问题就是你们都是好人！好人思虑大局，从不会不管不顾，轩辕朔这样聪明的小朋友，又何尝不知皇帝早对他生了忌惮之心，可他既不韬光养晦，也不玩君臣博弈那套，一心一意争一个山河平安，太傻……”独隐顿了顿，又幽幽补了句，“……傻得叫人于心不忍啊。”

    “我哥哥才不傻！”轩辕岚脸上浮出难得的凶蛮之色，大喝一声，“金銮殿的皇帝是个笨蛋！”这话脱口而出，刀刃腾得燃起，长生刀已经稳稳提握在手中了。

    “瞧！这刀不就拔出来了吗？”独隐抱着剑，笑眯眯地说，“先每日心中念上沈复那笨蛋的名字一千遍，从扫、劈、拨、削、掠、奈、斩、突挨个慢慢来，什么时候一天能挥八千刀，你这刀就成了一半！”166小说

    “若你能过得了这一关，白衣小朋友在这冰天雪地里调息许久，实战经验也很丰富，他指点你一二也足够啦。”独隐低声说道，忽然话锋一转，“我总归是不喜欢女子去打打杀杀的，要说啊～为师还是希望你离兵刃远远的，天赋都使在轻功上，脚底抹油练它个天下第一，平素点个指火什么的玩玩就好。”

    独隐的言语中，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遗憾与落寞。

    轩辕岚却报以嫣然一笑，她正在好年华，笑即灿烂若花。若哥哥不出事，她八成就是独隐说的这一种安稳活法。虽不至于像其它名门闺秀一样仅困于锦衣玉食的深闺，但说到底也逃不过被女子的身份禁锢着，在金陵或是洛阳度过幸福却平淡的一生吧，无论如何也不会如现在这样，踩过长路，踏过荒沙，见识了极北之城的漫天落雪……可脚步越走得远，她越是能理解哥哥心中的世界。皇宫再大，也不过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子，居于其中的皇帝心中的天下不过是个概念，哥哥才是那个纵马跨疆的人啊。

    她心中鼓风，轻身翩翩，凝神静气挥起了手中刀。

    瞳观望着檐下少女的刹那微笑，有些失神。看她舞刀，他不由想起自己在苦寒山练刀的岁月，他天性就不是与世无争，从小就知道山外有山，自己总有一天要去山外看看的。

    究竟对着风雪飞过多少刀，太难计算了，只记得一刀即出，山中轰隆隆的雪崩荡起的胸中酣畅。时光如刀般飞快，炼成下山后，心中斗志如烈火在烧。可在他最需要对手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人却是一厢情愿的半妖雪狐司空碧，执意要给他的，是爱情。

    爱是什么呢，他在那些因嫉妒双眼血红的妖怪眼里看到的，只有疯狂的占有欲，少年清高，觉得那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像中了邪。而即便是美得像司空碧这样非凡间俗物的女子，也痴迷于索求他的一颗心。这种像干柴索要火焰般热烈的感情，在冰冷中长大的他是浑然不解的。虽然在世间活了千年，好像懂得很多事，但如今他看着檐下一板一眼挥刀的少女，却忽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留住她微笑时的片刻温暖。

    也没什么其它复杂的心思，只是单纯觉得，她笑起来挺好看的。这样想着，他的嘴角不禁也牵起一缕淡淡的笑来。

    杀手独隐抱着剑，看屋檐上的年轻人不自觉地在微笑，摇摇头折回屋中，轻叹道，“不管是人还是妖，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心呵，情字一动，万劫不复。”

    凛凛刀风，带起檐雪如飞尘。

    时间在轩辕岚的挥刀间，果然走得特别快。心中不知念了几千遍沈复的名字，就已经到初一了。念着这名字挥刀，心中对皇帝生出了几分认真的杀气。

    “师父，你为什么要替沈复杀人呢？你这么好的功夫，明明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将军府的路上，轩辕岚不解问道。

    初一这天正好是立冬，没有下雪，也冷得怕人。

    “小鸟儿，你怎么没想过，为师根本就是喜欢杀人，而不在乎替谁杀呢？”独隐半真半假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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