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小怜于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呈上:“官家,这是当初二公子写给奴家的信,原本是写奴家名字,后来慕容擅改迟贵妃之名,那封信里有涂改迹象,而我的这封信是没有的,请官家过目。”
赵熠满心疑惑地接过,展开一看,字迹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正是周文彦的字。
他又命人拿过之前那封有迟映瑶名字的信,果然一看,那封信有涂改的迹象。
赵熠迟疑了一会儿,后又命他们都退下,瞥一眼旁边的梁权道,“梁权,去宣旨吧。”
不到半烛香的功夫,梁权听得命令,连忙打开殿门,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抖开黄缎圣旨,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殿前都指挥使司周世安第二子,为人憨厚忠实,聪明仁惠,敬贤礼士。误有失礼德,待秉明真相,不予追究其罪。因姻缘乃喜事一桩,特允亲事。另赐绢、钱各5匹贯,以贺良缘,钦此。”
周文彦也有点愕然,事情竟这么快有回转之地?回想此事,他其实当时看迟映瑶长的可人故心生爱怜,一向头脑发热的他只写了一首诗给她而已,他也没想到会因生祸端。什么想带她远走高飞?可更没曾想祁小怜竟有一封和他字迹一模一样的信,这事怪奇异的?
再回头细想官家那边,以官家那般荣宠迟贵妃,他怎么可能舍得真的去惩治她?官家也只不过在找个台阶下罢了。知道自己无事后,他也不再念及太多,这多个侍妾就多个侍妾罢,舒了口气,连忙谢主隆恩。
迟映月顿时喜上眉梢,庆幸只是一场误会,她的二姐姐平安无事了。
此刻迟映月转眸看向四周,一心想寻找南怀瑾身影,可那头的南怀瑾,在梁权宣读完毕后便匆匆离去。
她很想提裙追他而去,可念想着,二姐姐在殿内跪了太久,她又没帮上忙。此刻,就这样匆忙走了,那更不妥当。
不过,她向来乐观,毕竟来日方长嘛。
她转过身,跟着宫女们一起搀扶着迟映瑶,后又坐上轿子,离开殿内。
次日,临安城那头,一辆漂亮的马车缓缓驶来,接着一男子在前方鱼摊旁停下。
车帘掀了开来,里面的人走下车,他一身白袍,软脚幞头,幞巾的两脚加厚并涂漆,成为软脚,使其乎展下垂,他整个人飘动尔雅,清风一吹,衣袂飞扬,显得更飘然若仙。
那男子也紧跟着下了车,指着斜前方说道:“公子,这就是玉自龙经常卖鱼的地方。”
怀瑾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顺段九所指望去,他看到一容貌清秀的女子正帮玉自龙拭汗,不由的晃了神。
段九试探性唤了一声:“公子?”
怀瑾回神,再细看,那双眼眸宁静无波。
良久,那女子走后,只剩玉自龙一人时,怀瑾适才缓步走近,对玉自龙拱手行礼。
玉自龙年纪不大,长的极为英伟,剑眉上翘,双目有神。
只听他道:“公子何必为人所难?玉某只是平平无奇的卖鱼夫罢了。”
怀瑾手持白扇,仍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只是玉兄过谦罢了,我早有耳闻玉兄先师萧元帅当年出征蜀国时,因为英勇善战,为朝廷屡立奇勋,有此先师,玉兄怎能说平平无奇呢?”
玉自龙缓缓道:“那也是先师而已,与我有何干系?”
怀瑾又笑了笑,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便是醉了光阴,醉了心田,醉了人间,“难道玉兄不知有其师必有其徒?先师都如此优秀,我想玉兄也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看出他不为所动,怀瑾凝望着他,脸露哀凉之色:“想不到啊。”
玉自龙不懂他话中乾坤。
怀瑾接着道:“想不到萧元帅生前一心精忠为国,虽蒙受冤屈而死,但元帅风骨犹存,我想不到的是,元帅一生浩浩荡荡,麾下竟有如此没出息的弟子。我真是替元帅悲哀,若元帅泉下有知,看到此时此景,该是如何的痛心疾首。”
提起萧炎,玉自龙想起幼时,那年朝廷推行经界法,丈量土地,重定两税等税额,又密令各地暗增民税十分之七八,使很多贫民下户因横征暴敛而家破人亡。
他们家里只余他一人苟活。有次实在饿的无法,就跑去跟狗抢食,萧炎恰巧路过,见他可怜也无去处,便收留府中做工。萧炎善才,见他有武将之能,后提拨他为麾下军中弟子。
如今恩师已先逝十年有余,每每念及,玉自龙都会潸然泪下。
也只有夜深人静时,脑海里浮现自己少年时被先师训诂无数次的那句“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见玉自龙神色凝重,怀瑾也了然一切,他从袖中取出铭牌,递了过去:“玉兄,铭牌先拿着,这是家府通行令,见牌如见我,往后有什么难处也可持铭牌帮衬一二。玉兄也不妨回去先斟酌思量,想通了,家府大门一定会为玉兄敞开,在下有事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如此谦辞,让人不容拒绝,玉自龙先接过铭牌,后朝他拱手辞别。
然而这一幕,落在另一人眼中又是新的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