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喜不自禁。
桑持玉轻轻摇头,“不反悔。”
苏如晦领桑持玉钻进自己的小屋,把柜子里的臭袜子全扒拉出来。苏如晦的屋子乱七八糟,桑持玉看见地上乱扔的八极拳拳谱、《握奇经》和崩云刀刀谱。桑持玉捡起来看,里面被苏如晦画满了简笔画小人。
苏如晦一边收拾袜子一边道:“那些都是我师父给我的功课,说什么我得好好练体术学星阵,将来混口饭吃……”苏如晦讨厌练功,成日不是扛沙包爬山,就是挥着木刀打木头人,一天下来气喘吁吁累得像狗。他更讨厌星阵,《握奇经》里记载的风后星阵千变万化,光一种天字阵就有几百种变形,他连方位都记不过来。他才不想学,将来他可以去当厨子,世上事儿这么多,干啥不能活?苏如晦翻了个白眼,道:“可无聊了,没啥好看的。走,洗袜子去!”
苏如晦把木盆塞他手里,桑持玉实诚,当真抱着木盆到河边,撸起袖子吭哧吭哧搓苏如晦的袜子。袜子积攒得太多,苏如晦疯玩了一下午回来,桑持玉还没洗完。苏如晦良心发现,摘了片大荷叶,坐在他边上为他挡夕阳。
“玉儿,”苏如晦叮嘱他,“你可别告诉江雪芽和周小粟,要是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我带你摘花去了。”
“为什么不能说?”桑持玉疑惑道。
“别管为啥,你是我小弟,我是你大哥,你得听我的。”苏如晦连哄带骗,“你表面上听江雪芽的,实际上听我的。”
桑持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点了头。
“你记住,以后咱俩一伙,江雪芽和周小粟都是外人。”苏如晦笑嘻嘻,“来,叫我如晦哥哥。”
“如晦哥哥。”桑持玉乖乖道。
苏如晦乐滋滋地说:“江雪芽的药浴要连泡三天,趁她不在,明天我教你给我捶背捏腿。”
“好,”桑持玉又喊了声,“如晦哥哥。”
***
地势拔高,空气越发干冷了,睫毛上结起了雪白的霜花。苏如晦一开始只穿单衣,后来换上了夹袄,毡帽盖住脑袋,围巾蒙住脸,只露出双黑黝黝的眼睛在外头。
大靖有四十八州,离开最为繁华的云州,天地趋于广漠。四处是磊磊乱石,裸露的大地如同老人枯硬的血脉与筋骨。远方的雪山拔地而起,逶迤盘踞在昭昭云雾里。那寂静深坐的模样,恍若慈悲的佛陀俯瞰尘世。雪山越发近了,风中夹杂了雪粒子。灰蒙蒙的天地里,苏如晦车前孤灯宛若一颗明灭闪烁的星子,徐徐朝大山的方向行去。
清晨时分,傀儡马车进了昆仑脚下的边都。边都城门设了关卡戒严,进出都要查看路引。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约莫都是来参军入伍的。
边都是大靖的都城,昆仑座落在此,凭借自身高大的山脉镇守大靖边陲,将雪境荒野隔绝在外。拓荒卫,顾名思义,是专门深入雪境寻找矿山的军队。流民和逃跑的囚犯生活在荒野,野兽一般穴居于地下。当他们被黑街收编成为恶人军,就会成为拓荒卫的敌人。黑街无时无刻不觊觎着秘宗的灵石矿产,因为深入雪境,又直面黑街无处不在的侵袭,这支军队是秘宗军种里死亡率最高的一支。
世家中受到排挤的人和想要镀金涨资历的人大多下放到这儿,当年江雪芽和桑持玉都在拓荒卫待过。只是桑持玉是因为他师父不当人,非要磋磨历练他,江雪芽则是因为手足迫害,被驱逐到拓荒卫。
这么多人来,约莫都存了当人上人的心思。秘宗垄断秘术辖制天下,进了秘宗,从此高来高去,宰割他人生死,再也不是泥尘里任人践踏的蚂蚁。当然,前提是不要像桑持玉一样犯错。
苏如晦驱车到衙门胡同的征兵处,这里头的府宅都是官衙,朱门白墙,门前大树上停了许多乌鸦。一有秘宗的小军官摆了桌椅,分列两侧,各立了一块板儿,写着“普通人”和“秘术者”。桌子后头的军官揣着袖子,冻得瑟瑟发抖,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似的喊道:“身怀秘术的到这边,没有秘术的去对面。报上名字乡里,排成纵队!动作麻利点儿,天这么冷,冻坏了老子老子摘你们的脑袋!”
秘术者那列队伍人数寥寥无几,世家垄断了秘术血脉,民间能觉醒秘术的人万里挑一。虽然概率低,但也不是没有,使劲儿找找还是能找到的。等了一上午,来了仨人。再怎么等都没人来了,对面登记秘术者的军官收了簿册,勾肩搭背去喝酒。
苏如晦揣着手炉进了普通人的队伍,前后都是铁塔似的大汉,他个子已算高挑,此刻跟他们一比,像只白兔似的。人头攒动,系统在每个人的脑袋顶上都做了标识,略扫了一眼,大多是“路人”。标了“痞子”、“混混”的约莫是极乐坊的。标了“僧侣”的,应该是大悲殿的。还有个黑衣裳的比较特殊,脑袋上顶的是“神秘少年”。
苏如晦收回视线,摩挲袖子里的手炉。这些人里头有人在窥视他,还不止一个。这一路低调而行,没有暴露身份,无人知道他是江却邪,看来是从云州跟出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