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免会疏忽了许多问题。
总有人巴巴的赶着来提醒平安。
工序还没有弄明白,平安平日里走得很近的一个工匠却出了事。
这跟当初在经厂时何其相似?平安几乎是在听说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警惕了起来,总觉得这里头恐怕有人捣鬼。
哪怕他来到兵仗局之后从不藏私,别人想学都能学去,但总有人心里不平衡,不愿意看到他那么厉害。平安理解,但并不代表能够纵容。
从那种沉醉之中醒过来,他又是那个经历了不少事情,对皇宫的危险和阴暗有足够认识的平安了。
结果却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工匠的儿子是个酒鬼,喝了酒之后跟人打架,让人打断了腿。这件惠横看竖看都像是个意外,除了工匠本人平日里做事情的时候偶尔会走神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但是平安还是忍不住警惕,总觉得其中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在工匠走神得越来越厉害,工作都心不在焉的时候,给他放了几天假,让他在家里照顾孩子,等情况稳定了再回来。
平安自认为已经做得足够了,却没想到,这个工匠前脚从平安这里离开,后脚竟然就去了另外一个车间开始工作!
一开始平安并没有发现,还是另一个工匠看到之后,告诉给他的。
平安这才觉得不对。等他将情况了解清楚之后,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工匠都是属于兵仗局的,实际上负责什么,由谁来管理,也是上面的人分配的。只不过平安一开始过来,手里就是这些人,一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他相信这些人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
所以到现在他才知道,他之前让那工匠回家,就算是表明了“暂时不需要”对方的态度,于是只要另一个车间愿意接纳,跟崔掌司打个招呼,他就能换个地方了。
而在工匠换了地方之后,不过几天时间,就听说那边也开始弄标准化流程了。
平安一开始还挺生气的,听到这里就乐了。
其他人都是义愤填膺,因为这意味着背叛。换个地方干活儿没什么,毕竟所有人都要服从分配,但是这种目的性那么强的跳槽,谁都能看出来背后的问题。对那个工匠不齿之余,也纷纷开口安慰平安,并且努力表忠心,生怕他多心。
平安却表现得十分淡定,“走了就走了,咱们也不是很缺这么个人。由他去吧。”
“就这么算了?”连有泰都有些不忿,“若是其他人见你可欺,也都过来抢人怎么办?”
平安虽然不怕,但琢磨了一下,有泰这种担心也是很有必要的。毕竟眼红的人应该不止一个两个吧?想从这里挖墙脚去补自己地基的人多得是,不可不防。
于是有人再次提起这件事时,平安便有意无意向他们透露出一个讯息:这件事如果是那么容易做成,自己也不需要耗费那么多时间了。从这里挖个人过去就能学会?做梦呢!
就由着对方去做呗,摸索出来的错误经验,对自己这边也是有用的。还能节省一点时间呢。平安要不是能用的人就这么多,都想让所有车间都来一起做这件事了。
然后他又当众表态,标准化流程研究出来之后,会分享给其他监工,但是从这里挖人的就别想了。
这时候不少工匠私底下都有人在接触,听到平安这种说法,就都老实了下来。跟着平安就有的好处,为什么要去别处?无非别人给的好处比平安多。但如果自己不能带去结果,那些好处自然也拿不到手。还不如老实留下来,听平安的安排。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被化解了。至于那个跳槽的工匠和挖人的监工后不后悔,平安不知道。
让平安有些意外的是小全,他竟然主动来找平安,提出要跟平安合作,一起研究。
以前小全是所有人中最厉害的,但输给平安,他是心服口服,之前碍着面子,虽然对平安做的事情很关注,但还是拉不下脸来交流。但发生了跳槽这件事之后,他反而忽然想通了。
与其暗地里挖人,还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合作,这样好处有了,还跟平安拉近了关系,将来再有什么好处,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
平安欣然答应,当天就让那边几个最熟练的工匠来这里交流了一番,又向小全讲解了怎么记录数据,至于最后的分析,可以等记录完毕之后,大家一起来做。
其他人都在观望,迈出第一步的只有小全一个人。平安其实还挺佩服他的,被打击了还能放下龃龉,又自折脸面过来请教,是个人物。难怪以前都能完成标准量。
对于这种做实事的人,平安总是佩服的。心里倒觉得可以培养一下,他自己是不可能一直待在兵仗局的,小全却不一样。将来如果兵仗局有这种人掌舵,肯定会越来越好。
于是更加不藏私,将自己的各种想法推测都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反倒换来了小全的佩服。
手艺活儿多半都是父子相传,敝帚自珍,这也是之前没人想过推广流水线的原因之一。大家各有各的绝活,自己做自己的就好,流水线的话,那点优势就都不存在了,而且也很难传承下去。
像平安这种“交浅言深”,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做法,有点儿傻。不过小全自己也是这种实诚人,得到了好处,对平安也就越发佩服,下定决心以后都跟着平安走。这么看来,一点经验换一个死忠,平安也并不吃亏。
对于其他没有动静的监工,平安其实挺失望的。但好在他们没有帮忙,但也没有再使手段拖后腿,也就罢了。
就这么又安安稳稳的过了一个月,某一天小全神秘兮兮的让人送信,请平安过去说话。
他要来说话,一向都是大大方方的过来,请平安过去,还是头一次。平安有些疑惑的跟着来人走,这才发现要去的并不是车间,而是军器厂外面的一家食肆。
住在这里的工匠和家属很多,所以这里也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区,一应需要的东西都能买到,卖各种吃食的人更是多不胜数。平安出宫之后的一大享受,便是吃各种特色小食。
不过能开成食肆的,还是很少,毕竟工匠们的俸禄有限,很少会来这里消费。这间食肆也一样,面向的群体是太监们,而不是工匠。据说是某位大太监的产业,所以大家都愿意来捧场。
平安进了包间,小全热情的站起身,“来了?得平安你帮助,这段时间受益匪浅,想来想去没有什么谢你,只好做东,请你吃一餐饭。平安可千万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平安说,“这种好地方我平时可都不敢来。既然你请客,自然要放开了吃。”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知道这顿饭只是个引子,所以随便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进入正题了。
小全先开的口,“我听人说,平安你从前是在混堂司?”
“是。”平安道,“后来混堂司改革,我也算是运气好,便被分来了兵仗局了。”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运气好就能分来兵仗局?其他分去各处的太监都要哭了好么?要去有前途的地方,没点儿背景根本是不可能的。平安上头有人,小全猜到了,但平安可不会承认。
小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平安说笑了,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成就,自然让人另眼相看。”
平安本来以为他是要探自己的底,可是听到这句话,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不像是探底,倒像是要将他介绍给什么人似的。
“什么成就,不过是瞎折腾罢了。”平安立刻谦虚道。
小全摇头,“对着我你也不肯说实话?若瞎折腾能有这样的好处,人人都要去瞎折腾了。”
“是有些想法。”平安想了想,道。
小全喝了一杯茶,眯起眼睛笑,“这就对了。其实在宫中,要往上走,若是没有人扶持,是千难万难的。就像我,从前是在酒醋面局,混了近十年,还是一无所有。后来来了兵仗局,才算是有点儿作为。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得了一点帮助。”
“那肯定是你有能耐,不然即便有人帮忙也没用。”平安道。
小全见他一直装傻,只好直言了,“平安,我看你这等才能,若是一直埋没在兵仗局,倒是可惜了。光是靠自己是不成的,难道你就没想过找个人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