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住了马,远远的葛骠都能看清楚那一张张满是黑须的脸上充满了残忍而兴奋的表情,他们用满洲话大声呼喝议论着,似乎在谈论刚才的屠杀。好几个鞑子漫不经心的从马屁股上的弓钩上摘下长长的步弓,好整以暇地搭箭,瞄准了水里扑棱的夏治方二人。
起伏的海浪让夏治方躲过了第一轮第二轮箭雨,另外那位兄弟却没这么好运,身上插着两只羽箭沉了下去。
近了!趴在船头的葛骠甚至都能听到一丈开外的夏治方那拉风箱般的喘息声了。
可惜,他还是没能躲过鞑子的第三轮箭雨!
“起来!老狗!”
耳边响起的呼喝声把葛骠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睁开已经肿胀的眼皮,刺目的阳光让他好一阵什么都看不清,许久,他才看清背光站在他身前的夏国柱,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葛骠不禁轻叹一声,心中感叹道,这孩子的眼睛,和他爹还真像!
忍着全身的剧痛,葛骠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心里那个不知念叨过多少次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当时,如果自己阻止了升主帆,或许,能救夏治方一命?毕竟,就只差那一丈之远!
“老狗!这一顿,是俺替俺爹打的,你服不服?”
夏国柱一把拎过葛骠的衣领,冷冷地说道。
葛骠咧了咧满是鲜血的嘴,惨然一笑,却什么都没说。
夏国柱看他这样,高高举起的拳头反倒打不下来了,呼呼地喘了好一阵,这才把他一搡,恶声恶气说道,“俺的这一顿,且先寄下!”
“柱子,打吧!”葛骠再次惨然一笑,轻声道,“打完了你心里舒坦点……俺心里也舒坦点儿!”
夏国柱迎面啐了他一口,“呸!俺爹一条命,揍你两顿就算完啦?没门儿!告你葛老狗,俺俩这事儿,没完!”
——————————————————————————————————————————————————————————
登州府衙书房里,王廷试拈着最近一期的邸报,有些出神。
邸报上其他内容也还罢了,关键是那条“前礼部右侍郎徐光启,克勤恭谨……着即官复原职。”让他心里打起了鼓。
那天陈尚仁回来后,向他禀报了楚凡的新身份:徐光启的关门弟子。当时他是将信将疑——楚凡就算比同龄人聪慧一些,说到底还是个没跟脚的小秀才,能有什么本事入得了徐光启的法眼?要知道,徐光启可是心学大家。
更离奇的是,这关门弟子还是孙元化代替徐光启收的,就更加不靠谱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让刑名师爷停止联络响马了,但卖宅子一事却督促陈尚仁尽快完成——不给那小子一个教训,他还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但今天这邸报却让王廷试不得不正视楚凡了——他说徐光启要起复,还真就起复了!
如果不是孙元化给他透过什么风,他一个小小秀才能知道这么重要的朝堂大事?
正想得出神呢,府里管家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嗯?水驿驿丞?他来干什么?”王廷试翻着白眼问道。
“说是和楚家那小子有关。”管家低声回答道。
王廷试想了想,让侍女给自己更了衣,全挂子官服穿戴齐整了这才迈步往二堂而来。
一进二堂,就看到那胖得像头猪似的驿丞正坐那儿喝茶呢,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个长长的木头盒子,也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卑职叩见府尊大人。”猪驿丞一见王廷试,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麻溜地跪地行礼。
还没等王廷试发话呢,那驿丞已是扬起了脸,讨好地说道,“今日卑职查验驿递,竟发现了一件禁物,乃是发往湾子口村楚凡的,特来禀告府尊大人。”
王廷试眼睛一下亮了,“哦?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