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的还是母的?”
话音落地,灵芝怪诞地看她一眼,疑道:“你问这个作甚?”
“听你这意思,那蛇已是成了精的,若是只母蛇,没准儿还能化成人形与那秀才成亲,也算是一段佳话么。”芍药嘟囔道。
灵芝放下面盆递上象牙篦,用力点了芍药的脑门儿,嗔笑道,“这人还能跟蛇精成亲么?小小年纪就琢磨着成亲嫁人,真不知害臊的!”
这话说完,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七姑娘房中的一众丫鬟,芍药年纪最小,平日里没少被拿来给众人逗乐。她又羞又气,一张俏生生的脸儿红潮遍布,朝林氏跺脚道,“林妈妈,您看灵芝这蹄子,说的是什么话!只知取笑我!”
林氏替小姑娘梳双垂髻,将两捋小辫儿编得甚是精巧可爱,闻言面上一笑,斜了众丫头一眼,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没的吵着咱们明姐,夫人晓得该责难了。”她将两根小金簪缀在双髻处,拉起明珠细细端详。女娃儿的肤色明媚纤白,窗外细光流入,在墨玉似的眼儿中流转生辉,耀眼夺目。不由颔首笑道,“咱们明姐儿这模样胚子,将来啊,端的是闭月羞花,颠倒众生之貌。”
正说着,外头丫鬟迈碎步进了内室,垂首通传道:“夫人来了。”
话音方落,门外一阵轻盈脚步声传来,接着门上帘子一挑,一位着官绿色潞绸褙子的妇人便施施然进了屋。那美妇三十出头,唇不点而红,眉不点而翠,端庄华美,恍若神仙中人,正是赵家主母孙芸袖。
“适刚打远便听见笑声了,今儿个什么事这样高兴,也说与我听听。”美妇人含笑而来,左右丫鬟替她解领上系带,卸下那袭白地云水金龙妆花缎披风。
“夫人。”众女齐齐道,言语间甚是恭敬。
孙芸袖美眸微抬,却见一屋子美髻如云,如意床上站着个娇脆脆的女娃。明珠咯咯笑着,光着一双小脚站在榻上,见了孙氏展颜一笑,伸出两只软软白白的小手,“母亲来了。”
乳娘低眉垂眼退至一旁,孙氏将俏生生的女娃抱进怀里,笑盈盈刮了刮她鼻头,复又侧目看了眼林氏,语气稍沉,“昨儿我不是交代过么。韩先生今日不上侯府,娘子郎君们都不必进学,天寒地冻大清早的,怎么就把明姐儿闹腾起来了?”
林氏面上浮起一丝难色,明珠连忙开口,“是我自己醒得早,母亲别责怪乳娘了。”她眼珠子一转,担心母亲为难乳娘,因话头一转道,“母亲,你前几日不是说有客人要来么?是什么客人来着?”
孙氏在床沿上坐下来,拿起两只小小的缎面绣花鞋替明珠穿上,含笑惊诧道,“咱们幺宝的记性这样好?母亲随口一提就给记住了?”
“可不是么?”开口的是孙氏房中的流穗,笑容满面说:“昨儿个韩先生还夸咱们明姐儿聪明呢。尚子上上下下足有七十五卷,咱们姑娘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一同进学的几位爷儿姐儿,当七姑娘天资最高,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高门大户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就连丫鬟都不简单。流穗这话说得有意,那句“旁人”指的不是别人,正是同明珠年龄相仿的六郎赵礼续。赵礼续的生母是三姨娘柳氏,近年颇得承远侯喜爱,一直是孙芸袖的眼中钉肉中刺。
明珠垂着眼儿不做声,又闻林氏嗔道,“明姐儿是承远侯府嫡出的娘子,正根正枝的金枝玉叶,什么人都能拿来比么?”
“是是,是奴婢失言了。”流穗垂首,口中连声责道。
“行了。”孙氏微蹙眉,睨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道,“今日表姑娘便要到了,我早吩咐过,都备置得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知道表姑娘要来,奴婢们上个月便将寒梅院的西厢房收拾出来了,一切用度都照您的吩咐备好了,您放心,准出不了岔儿的。”流穗答道。
孙氏点头,抱着明珠幽幽叹出一口气来,道,“说来,这丫头也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我这个做姨母的能照料几分便是几分了。”说着,她抚了抚怀里娃娃的小脑袋,柔声道,“幺宝,过会儿子咱们府上要来一个妹妹,她唤做雪怀,是你故去三姨母的孩子,和你年岁差不离,往后咱们幺宝就又多一个伴儿了。”
话音方落,明珠心头蓦地一沉,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收拢。果然,今世的一切还是纹丝不变,一切都还是按照既有的命运在行进。前世,三姨母夫妻省亲途中被山贼所害,留下一个可怜的孤女,她母亲心生恻隐,便将这位表妹接来了京城,与承远侯赵家的众少爷小姐们一同长大。
如此说来,今世也会有那场荒诞血腥的夺嫡之争。那是整个大越的一场噩梦,噩梦的主角,是这个王朝最尊贵也最冷酷的一群人。
她知道,如今顺遂的一切都会因为那个人的归来而天翻地覆,那是夺嫡之争最后的胜利者,血洗朝野,踩踏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皇位。
而她们赵家,也会成为万千尸骨之一……明珠只觉背后冷汗浸出,将小衫湿透。她按捺下心绪,眸光微动,面上甜甜一笑,朝孙氏俏皮地眨眨大眼睛,道,“母亲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世,她最该做的,便是让整个赵家远离那场夺嫡之争,远离会被拉下马的太子,也远离那位对亲兄长都能痛下杀手的七王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