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小脸垮下来,绞着小手迟疑道:“只是……”
“只是什么?”
七娘子小嘴一瘪,“只是课业着实太过繁重了!”
话音方落,花厅外便传来一道严厉的嗓音,沉沉喝道:“送你们去太学是学东西的,你当去享福么?嫌课业繁重,那便是不思进取,将来定成不了气候!”
见家主进来,诸人纷纷起身见礼,明珠只恨不得将舌头咬下来,懊悔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敢反驳,只埋着头声若蚊蚋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再也不敢了。”
赵青山冷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好在这位侯爷平素拿这幺女心肝肉似的疼宠,斥责过了也没动真格,未几摆了摆手,请众人起身入座。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家主主母都不提兰珠的婚事,小辈儿们自然也没有过问的道理。明珠不着痕迹地观望长姊的面色,却见兰珠的面色平和而淡漠,与往时并没有半分不同,不由暗暗蹙了眉。
戌时的梆子敲过,仆从小子出来掌灯,偌大庞庞的承远侯府变得通亮,从一片昏天黑地中挺身而出,遥遥若立在皇城外的另一个巨人,金碧辉煌,画栋雕梁。冬日已经结束,艳极一时的红梅已近凋落殆尽,新春未接上头,眼下时节,繁花交替不及,棠梨苑中空荡荡的,看上去没有一丝儿生气。
明珠撑着脑袋看窗外,偶尔起风了,夹带着料峭春寒席卷而来,孙夫人进来时大皱其眉,吩咐芍药等人过去关窗,斥道,“没眼色的蹄子,起风了也不知关窗户,七姑娘受了寒,仔细你们的皮。”
丫鬟们唬了跳,忙忙合上窗户退了出去。七娘子回过头,甜甜喊了声母亲,孙氏上前轻抚她逐渐浓密的乌发,柔声道,“明姐儿,你长姊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是与汉中的盛家结亲。”
孙夫人一来便说这个,这是明珠万万没料到的。七姑娘一怔,看见母亲眼中隐隐含泪,便知此时她心中定不好受。不言声,孙氏复拉着她的小手,续道,“盛家是极好的,四家之一,与赵氏门第匹配,那四郎盛元洲,你父亲也派人去打探过,样貌人品都百里挑一,将你姐姐配给他,我心中是放心的。”
手背上一湿,落下几滴温热的水珠子,明珠心里难受起来,覆上母亲的手背道,“母亲,长姊要嫁去那么远,恐怕一年半载也难见上一面呢。”
孙夫人拿帕子掖泪,揩着鼻子凄然道,“可有什么法子呢?这是你父亲的打算,家主之命不可违,这门亲,兰珠结定了。”边说着,她愈觉心中难受,竟然低低抽泣了起来,“这些话我只在你面前说,华姐儿太率性,兰姐儿……我更不敢提,她心中也不好受。”
谁说不是呢?做母亲的要将女儿嫁去那么远,好似从身上硬生生割去一块肉,换做谁都受不了吧!明珠失语,不知如何安慰母亲,只好道,“只要、只要盛家郎君是良配,咱们还是要为长姊高兴的。”
盛家也是极显赫的,出了一个皇后,一个靖国夫人,论哪头都与赵氏匹配。盛家是启华皇后的娘家,与七王也是宗亲,萧衍即位后,盛氏是没有遭难的,从这一点来看,兰珠嫁去汉中,怎么也强过成为太子妃。
孙夫人抽噎着,好半晌才破涕为笑,颔首连连道是,“还是明姐儿想得通透,娘的几个心肝儿肉,往后都是要挨个儿嫁出去的。我只巴望,你与华珠将来不要嫁得太远,否则让娘怎么办呢。”
七娘子见母亲伤心,不由冲口而出道,“那我以后就一辈子不嫁人,陪着母亲。”
“说什么混话!”孙夫人刮了刮她的鼻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若一辈子不嫁人,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她忖了忖,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退而求其次,道,“那……将来我若嫁人,也不去外地,就嫁给京城中的。”
孙夫人挑了挑眉,“这倒是个法子。不过京城中能与赵氏相配的不多,一则杨家,不过这回因太子一事,你父亲与靖国公生出了些嫌隙,你嫁入杨氏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就只有一户能配了。”
明珠歪了歪头,“哪户?”
“呆丫头。”孙夫人笑起来,“自然是皇族萧氏。说来,萧氏几位亲王中,也有几个没有正妃,不过你年纪尚幼,待你长大成人,只怕黄花儿菜都凉了。”
闻言,七娘子脑子里闪过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小脸大红。她懊恼地嘤咛了一声,翻身在榻上打了个滚儿,拿绣枕压在自己的小脑袋上,嗡哝道:“我还小呢,母亲怎么提这个呢!”
孙夫人失笑,满脸莫名地拍了拍女儿的小臀,“分明是你这丫头自己提起,赖到我头上来了?”
这种话提起来臊人,明珠娇羞得厉害,赶忙掉转话头,道:“母亲,婚事定下了,那兰珠的婚期呢?父亲可说起过?”
孙氏眼底黯淡了刹那,“下月初三是吉日,京城同汉中相去甚远,估摸着十天后便要启程。”
明珠大惊,蓦地从榻上翻身坐起来,“这样急么!”
孙夫人幽幽叹息,摇着头道,“照你父亲的话说,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能少耽误一日便是一日。”她垂下眸子,将其中的悲凉同无奈之色掩尽,“生在世家,万般皆是命。”
赵氏长女出嫁的当日,艳阳当头,鸿雁高飞,是难得的吉兆。
兰珠凤冠霞帔上花舆,和着一路吹打同漫天的铜钱方印前往汉中,锣鼓喧天。
几位娘子立在门前遥遥相送,甚至连四姑娘都哭湿了面。明珠隔着迷蒙的泪眼仰首望天,这样的晴好,与上一世长姊出嫁的光景大不相同。
或许是段好姻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