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奴婢知道了娘娘落下复道受伤的事情。然而一则殿下与娘娘关系较为特殊,二则娘娘虽然从高空跌下,却伤得并不很重,所以没有注意……直到方才,奴婢忽然得知,”她抬起头,冷笑着看向春华,“娘娘之所以安然无恙,竟是因一名宫人舍命救了娘娘……而春华在得知椒房宫的事情后,竟然脸色大变,随即便立刻赶往他处,直到傍晚才回来。刚一回到玉藻宫,便随同其他宫人一同进来侍候殿下沐浴,后面又设计独自一人留在了浴房里……我知道此事后,一边令人查抄春华寝卧,一边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生怕春华受了谁的蛊惑,对公主行什么不道之事……”
春华脸色蓦地涨红起来。
刘颐看了她一眼,又道:“春华,我也有一句话要问你……你自从来我身边,侍奉得尽心尽力,我口拙不知夸人言辞,却知道如你这般的举措,不说侍奉一个公主,便是要侍奉皇帝,忠诚能耐也尽够了。然而如今我不想问你别的,只想问你那么一句——你为何会以为青杳是因为心有不甘才接近我,想要把持利用我做什么事情?”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便是青杳也有些始料未及地愣了愣。春华哽了半晌,才讷讷道:“奴婢万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殿下镇日里同青杳姑姑一同呆在寝殿中学习,奉她一如师长,将殿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给她处置,信任有加……哪怕是宫中女官呢,也依旧是天家的奴婢,殿下的态度太过尊敬,而姑姑态度也有些理所当然,不说是玉藻宫里的人,就是太极宫、椒房宫这些近处宫人,也对此多有议论呢。”
说着,她又偷觑了刘颐一眼,小声道:“奴婢今日……知道莽撞了。”
青杳的脸色已有些不自然了,似是惭愧的模样。刘颐点一点头,也不说什么,只是道:“青杳,你来服侍我更衣。”
她的确不懂规矩,凡事都按着自己的喜好行|事。对青杳,她心里存着一分敬佩,也衷心欣赏她的才能,又知道自己实在如一张白纸,许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因此便暗暗将青杳当作老师对待,但凡她的建议大多直接听从,偶尔讨论一二,也觉得于自己大有裨益。谁知在旁人眼中,这竟是尊卑不分的体现……或者由孔圣人言论,“三人行,必有我师”,她将青杳奉为老师的态度没有错,然而她可以将青杳当作老师,青杳却不能将自己当作“公主”的老师……
此事难言对错,然而青杳与她皆有过错,却是不容置疑的。而如青杳一般行|事完美的人竟然也会犯下如此浅显的过错,也令刘颐有些感觉复杂。
此刻她让青杳服侍,却是大胆踏出了自己作为“公主”的第一步。想要弥补之前在宫人眼中形成的印象,重定公主威仪,最好的办法便不过再从青杳身上着手了。因此哪怕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也要强忍着这种感受,努力去代入一位公主应有的身份之中。
她本就不是公主,却要强自令自己成为公主……非但要做大家承认的公主,还要做令阿父骄傲的公主。她自己的意愿,在这种情况下反倒不再那么重要——假如她撑不起这个身份来,又要如何为阿弟遮风挡雨呢?阿弟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册封却还要等到一年以后,距离长大成|人,更是有着十数年时间……他已然没了阿母,若是阿姐再不能护佑他平安长大成|人,又有谁能够保护得了他呢?
阿父如今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除去刘徐氏不说,如今又有了梅八子,想来日后宫中还会有更多的嫔妃、更多的子嗣……他会有很多的儿女,而她只认一个阿弟,阿颉也只有她一个阿姐。
她是心甘情愿地要扛上这些于她而言万分艰难的重担的,因此无论前路如何艰苦,她都一定要做到最好。
万般思绪只在一念之间,青杳已然会过了意,重新端正了态度,带着微微的欢喜为她更衣。
她与刘颐想法十分不同。春华说得没错,就算是女官,也是天家的奴婢;而天底下做主子的人,又哪儿能容得下她这般心大又不知尊卑的奴婢呢?她是一时得意忘了形,自以为从此后天阔任鸟飞,却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长此以往,就算刘颐对她赤诚依旧如昔,这种态度在宫中生活,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刘颐尽可以去请教她,却不一定要听从她的意见;而她可以对刘颐提出建议,却绝不能对刘颐的决策和生活真正插手。
青杳暗暗警醒自己,万不能因着一时的如意便忘了之前十数年里的血泪教训,对待刘颐更加恭顺小心、决意今后真正将对方放在主位不提。
更衣完毕后,两人便跟在刘颐后面,转回了寝殿。入了屏风,刘颐便道:“今晚尚未用膳,如今我却是饿了——青杳,便罚你今晚为我提膳,你可有意见?”
青杳行礼笑道:“这罚却是轻了,青杳如今高兴还来不及呢!”唱了喏便退了。
留下春华一人,站在刘颐身前。
刘颐声音放低,轻声问道:“春华,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究竟是谁,派了你过来撒谎哄我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其实骨子里还是和刘盼有相似之处的,他们都爱面子。但是公主现在还年纪太小,太注重亲情,还没有杀伐果决的手腕,一切都得经过蜕变和成长啊~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做到哪一步,自己可以做什么事情,即使有人告诉她她可以怎么做,她也没有去做的野心。不过很快她的思想观念就会得到大转变啦~不过这个很快是相当于她自己而言的==呃……对文章进度不要报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