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心理安慰吧。
这孩子进门那天拜高堂时候对着陈氏拜过,然后陈氏就再也没心思见她,扔进角院任由她自生自灭去了。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是她该来的地方?
生产这样的事情,柳府的小姐们是不能在场的,小姐妹们各自乖乖在自己闺房里待着。这童养媳就算已经成了亲,不算毛头闺女了,可是毕竟还没有圆房,白天万哥儿要是兴致来了,会自己去角院找他媳妇玩,晚上还是跟着陈氏睡,所以这小哑巴也还是个黄花闺女身子呢,这妇女生产好像也不适合叫她看吧?
哑姑不理会这些女人的心思,她已经连着鞋子上了炕,把李氏的肚子查看了一圈儿,又跳下炕,将李氏蜷缩成一团儿奄奄一息的身子往炕边扯,同时一把扯开丫环刚给盖上的被单,捋起袖子伸右手往产道里摸去。
这一举动顿时吓傻了满屋的人。
一个哑巴也就罢了,一个童养媳也就罢了,一个默默无闻在角院里自生自灭的可怜虫也就罢了,敢跑到这个地方来,来了还敢动起手来,她这是要干什么?
她已经在里面试探完了,细白的小胳膊上血水滴滴答答落着,她不顾,又窜上炕,骑在李氏身上两个手在肚子上来来去去推搡,推几下,跳下炕,忽然抓起床前一片帘子哗啦撕下一片,卷巴一团塞进李氏嘴里,又开始趴在炕前探手进了产道。
李氏忽然被剧痛惊醒一般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吼叫,那个布团子正好塞在牙缝间,她就狠狠地咬那个布团,咬得牙齿咯巴巴响。
“快把这疯子拉出去!谁叫她来这里的!”
陈氏陡然断喝。
李妈立时在门口应声,闪身而进,扑过来一把扯住了哑姑脊背。
哑姑瘦弱,一个趔趄,但是她一甩手,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呕呀,手上的血水顿时甩了李妈一脸,李妈哪里吃过这个亏,又羞又气,劈头劈脸地再次来抓。
哑姑嘴里呀了一声,抓起手边一个凳子就往李妈脸上招呼,李妈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要命,吓得退开几步,掏出帕子赶紧擦自己的脸。
哑姑乘机又探手进了李氏产道,一个手在里面探索,一个手在外面肚子上揉搓,拍打,不断地折腾。
“把这哑巴拉下去,关角院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陈氏怒气冲冲。
李妈已经招手叫进来两个粗壮的仆妇。
“大太太慢着——”
忽然,四姨太伸出了手。
她颤抖着伸手指着九姨太,“她的肚子好像在动,你们看,这里,里面在动!”
目光齐刷刷聚在小腹上。
那里,果然在动,那里鼓起一个圆圆的肉球,正在一鼓一鼓地抽搐。
九姨太喘息几下,憋着一口气往外使劲,嘴里发出嗬嗬嗬嗬的呻吟。
“反了天了——不要脸的小贱人,拉下去乱棍子打死,老爷回来我自有交待!”
陈氏下了死命令。
但是四姨太死死护住了哑姑,别的姨太们都呆呆看着,但是身子不自觉地围过去,把哑姑挡在了她们的圈子里。
她们都是生养过的人,见过这九死一生的场面,此刻,看到这个垂死在死亡边界上的女人,她们内心最初的各种复杂念头已经消失了,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希望她活下来,她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都是女人,在这一刻,是一个女人最可怜的时刻,希望这年轻鲜活的生命之花不要就这么凋谢。
她们都有着生养的经验,此刻,她们忽然惊喜地发现,李氏这挣扎的样子,好像正在努力往出生,而肚子里的胎儿好像也感受到了某种召唤,正在配合大人往外拼命地挤。
几个本来使尽了本事的接生婆子一看这情景,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围上来帮忙,有人对着李氏喊,让她深呼吸,使劲,往出挣;有人帮着捋肚子;大家无意中竟然模仿了哑姑刚才那一番动作。
陈氏也傻眼了,疯了疯了,这是人都是疯了吗,竟然乖乖地帮起了一个小哑巴,这是瞎折腾什么,难道能把谢玉林判定的死人给救活?难道能把王巧手没法弄出来的死胎儿给弄出来?
李氏晕过去了。
哑姑忽然从对面的八姨太头上拔下一柄玉搔头,尖尖的一头对着李氏的人中穴狠狠地戳下去,李氏悠悠醒过来,大家忙又喊她使劲,再使劲。
八姨太的发髻顿时松散了,乌发披了一脸,但是她竟然忘了责怪这个小哑巴冒犯自己。
汗水在几张面孔上潸潸地流淌。
兰香顾不得自己是女儿身,忽然冲进来,“这是参汤,谢先生说可以用参汤吊命的,可是他又说已经没救了就不用灌了,我看还是灌一点吧,我们可怜的主子还这么年轻……”说着哇哇大哭。
八姨太接过碗来就往李氏嘴里喂。
刚喂了两勺,忽然“哇”一声叫,一地人都惊呆了。
哑姑手里倒拎着一个青紫色身子,她伸手在那身子上狠狠地拍打,打出一声又一声清亮的哭声。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往那小身子的裆部看去,那里,一枚蚕豆大的小肉蛋儿,那么显眼,那么可爱。
“生啦!生啦——是个男胎——活着的男胎!”
一时间,这话像一股风,传出沐风居,传遍了整个柳府。
哑姑一剪子剪短了孩子脐带,旁边有早备好的新棉花和白棉布,她很快就包好了脐带,然后裹进一个小棉被里,这才把孩子放在李氏旁边。
孩子一落地,李氏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张大嘴巴又喝了几勺子参汤,这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母子平安。
当这个消息再次传出门帘,传出沐风居,阖府的人这才算是相信了一个打死也不敢相信的事实:九姨太生了,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这一刻,柳丁茂那几个姨太太心头齐刷刷被清风吹散了平时的嫉妒,她们一齐向着襁褓里那个肉嘟嘟的小人儿露出了真切的笑脸。
只有陈氏,她在笑,从看到孩子滑出产道那一刻,她就在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怎样剧烈地哆嗦,在抽搐。
她的目光狠狠地落在扭转了一场生死大局的那个人身上——小哑巴,童养媳,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老爷回来了——”有人在院子里喊。
“恭喜老爷,母子平安——”很多下人在鹦鹉学舌一样高喊。
那喜悦的喊声,惊得树梢的积雪呼拉拉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