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个小姑娘,围坐在桌边,四张稚嫩的小脸儿,互相望着,小丫环胆怯,兰草早就习惯了和主子一桌吃饭,所以没那么紧张。哑姑看到兰草把荤菜和新鲜蔬菜摆自己面前,她和两个小丫环面前只各自摆一碗炖萝卜和米饭,而且那米饭已经不是上好的香粟米,是她和兰草昨晚吃到的那种糙米,三个丫环的碗筷也远没有她精致。她抬手把盘子往中间推推,再把一碗烩菜搬自己面前,然后才埋头吃饭。
香栗米不愧是灵州府名产,米粒圆润细长,入口清香,软糯清甜,随着咀嚼,一股淡淡的田园泥土和阳光的清香逸散在口齿间。
哑姑这些日子哪里吃过这么可口的米饭,食欲大开,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很响亮地咀嚼,夸张地喝汤,噌噌噌嚼菜,那个香,那个舒坦,别提了,吃饭是一种享受!她总是很忙,有时候去医院食堂吃那种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工作餐,有时候甚至用盒饭等快餐应付,哪有时间这么消消停停地坐着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地吃过一顿饭呢?所以那呼噜呼噜扒拉的快节奏一时还真改不过来。
好吃——好吃——在心里赞赏。只是遗憾自己需要装哑巴,不能痛快地大声喊出来。
虽然这古人的烹饪手法好像没有现代精细,但食材都是绿色纯天然,吃在嘴里还是很香的。
这可能才算是柳府少奶奶应该配备的膳食标准吧,不错,果然是大户人家,看来当这个少奶奶还是挺享受的。
她一边沉浸在心事里,一边呼噜呼噜扒拉得山响,一碗完了,顺手将另一碗搬过来再续上。
忽然,她愣住了。
有点不会劲儿啊。
瞬间把抛锚的心思从遐思里揪回来,一看,三个小丫环压根没捉筷子呢,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她看。
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八目相对,三个人知趣地低下了头,另外一个还没明白咋回事,用筷子点着碗沿,呕呕,呀呀——意思是你们为啥不吃?难道要放凉了才吃着舒坦吗?要知道食物太凉的话对肠胃等消化系统有影响,长期下去肯定得慢性肠胃炎。
还是兰草出了声,却不是对哑姑说话,因为一个哑巴是听不到的,她是说给两个新来的同伴,“咳,咳咳,这个嘛,咱家小奶奶嘛,本来不是这副吃相的,她一直都是笑不露齿,行不露足,吃饭细嚼慢咽,不出声响,今儿为啥不遵守这些女子的德仪呢,是因为她饿坏了,从一大早就去大太太跟前伺候,尽一个儿媳妇在婆婆面前的孝心,所以小奶奶多吃点吃快点是应该的——”
两个小丫环,一个点点头,目光有些怯怯地投向哑姑。一个极快地轻笑了一声,赶忙低下了头。
听话听音,哑姑知道兰草的用心了,自己吃相难看,吓坏了两个新来的丫环,兰草这是在替自己打掩护呢。
真是郁闷,不就吃个饭吗,怎么那么多穷讲究呢,又不是坐在这里绣花,抿着嘴小半口小半口吃?还是含在嘴里一点点用舌尖去化开?还是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不出声,不喜形于色,不贪食……哎呀,古时候的人难道没事干成天就坐那里琢磨这些折磨人的规矩出来束缚女人?
哑姑把那碗炖萝卜吃完,不吃了,端起那盘肉给三个丫环每人碗里拨一些,青菜也拨了,惊得两个小丫环脸色都变了,主子不但准许她们同一桌吃饭,大家吃一样的菜,还亲自给她们拨菜,这可是阖府上下闻所未闻的事儿啊。尤其她们只是粗使的小丫环,地位低下,平时没有主子召唤,她们就连迈进主子房门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默默地吃着。
一个丫环乘着往嘴里喂菜,抬起袖角偷偷揩了下被泪雾迷离的眼睛。
另一个却比这位自在一些,她大大方方说谢谢小奶奶,谢谢兰草姐姐。
等饭后餐具撤下去,两个小丫环就跟着退下去了。
这一顿晚饭,按道理兰草应该吃得十分快意舒畅才对,可以说这是她自从跟了哑姑以后享受到的最高级的一顿饭菜,两个小丫环毕竟不敢放肆,剩下的肉菜还是兰草吃得多一点。可是兰草好像不开心,那张小脸儿一直紧紧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