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去酒肆等等切实的理由拦阻继子出门,还算得有上正当理由管教继子;如果婆子承认继室是吩咐不分理由只管拦着,那就不是母亲管儿子,而是明摆着不怀好意折腾继子了。
虽然阖府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继室还是需要扯上一张遮羞布的。
虽然时气就要入冬,天气已经渐渐转凉,那婆子却在冷风中汗流浃背,通身都是冷汗。
想到继室阴毒的手段,自己的身契也握在主母手中,她怎么敢明言继室的心思?可若是不讲出来,那自己就是沈栗口中无中生有,拿着鸡毛当令箭,胆大包天教训主家的奴婢!无论选哪样,自己都得不了好。
沈栗漠然看着眼前的婆子方才拦人时的得意已经不见,反而换上满脸的惶恐不安。沈栗却并不觉得这婆子如何可怜。
身为下人的确身世堪怜,仰人鼻息,然而奴才和奴才也是不一样的。如这婆子一般,日日助纣为虐,恨不得找到机会狠狠磋磨主人家里不得势的儿女,一边可讨上头喜欢,一边也可安抚自己心里不平衡的奴才,沈栗在礼贤侯府里早就见识过不少,有些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小厮觉得自己背上的少爷抖的更厉害了,这回应该是激动的。
丁同方对上自己的继母和围绕她身边的奴才,从来只有铩羽而归的份,没想到今日沈栗三言两语就把这老虔婆挂了起来。
“来人!”丁同方抖着手指着那婆子:“掌这个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奴才的嘴!给我狠狠的打!”
沈栗都替他把桥架起来了,丁同方怎么可能放弃借着收拾婆子的机会下继母的脸面。
至于是不是应该宽容大度些给继母留些面子,趁机和继母和解?自打十一岁上自己从马上掉下来,明白继母是铁了心叫自己死时,丁同方就不指望了。
一种奴才面面相觑,上去打吧,谁敢打夫人身边的人?不去打,三少爷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好为难也!
沈栗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学生上次就觉得贵府的规矩奇怪,怎么主人家偏偏使唤不动奴才呢?唉,学生倒要找人请教请教,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丁大人这齐家的本事,不知到底和他治理三晋的手段有何不同?”
下人们有听没听明白的,也有听明白的。沈栗是说丁柯连自己的家里都乱七八糟,他为官的水平似乎有待商榷。
这可不成!
谁不知道丁柯视官途如性命?叫沈栗出去这么一咋呼,万一不巧被有心人听到影响了丁柯的官位,这里的人谁也跑不了!
丁府管家心里一激灵,连忙上前道:“沈七公子误会了,我家大人一向治家颇严,下人们也老实忠厚,故此奴才们都没想到竟有人敢如此胆大包天,以下犯上,一时竟惊住了,晃了神。那个谁,没听到三爷的吩咐吗?还不赶紧上前掌嘴!”
有了管家发话,终于有人上前使足了劲,噼噼啪啪打起来。
丁同方这个解气,望着沈栗感激莫名。
他长这么大,一直孤立无援,亲生父亲不管他,兄长也已多年不见,平时只有欺负他的,连一个同情他的眼神都不见。
沈栗只不过来看他两次,一次就干掉了继母身边得力的嬷嬷,这一次先是拿出轮椅的图纸,又在下人面前给他撑腰,再一次和继母的嬷嬷对上!
丁同方固然知道沈栗与他并无什么过人的交情,更别提什么血缘关系,但这是他小半辈子里唯一肯为他出头、给他帮助的人物!
父亲虽然对他有生养之恩,对他却不如养着一条狗!丁同方有时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感激父亲留着自己一条小命多些,还是怨恨父兄对自己的冷漠多些。丁府富贵,不缺自己这废人一碗饭,若是自家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自己怕是早就没命了吧?
在长期漠视和冷暴力中默默长大的丁同方,心思和一般人还是有些不同的。
换了别人,自然不会轻易觉得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人会有多么紧要,但此时在丁同方的眼里,沈栗这个朋友此人对他来说未必比自己的父兄重量轻,嗯,没准更重一些。
而这个感觉,在小厮变得殷勤,管家利索地准备好小轿后,变得更清晰了。
丁柯在衙门里乐呵呵暗喜撬了才经武的墙角时,没有料到,自家的墙角也悄悄地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