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宴上,看到先前场景的诸位太太皆对此事避而不谈。旁人问起来为什么那边沉寂了许久,好似还关上了门。她们也是随口几句将话题扯开了去。
有人发现邹元桢不见了。只是,之前蔺君泓的手下在外头将院子给守住,旁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具体事情。见少了个人,便试探着问起来,邹大姑娘往哪里去了。
邹家除了消失的邹元桢外,统共就来了四位女眷。
老太太和二太太在长辈那边的席上,邹元杺这会儿一直是和太子妃在一起,旁人接触不上。
葛雨薇本是和元槿挨着坐的,可她刚刚被哥哥葛雨明叫走了,暂时不在这里。
结果,独自坐在一处落了单的元槿就成了大家的目标。
元槿自是懒得搭理这些好事者。但是被人拦堵的次数多了,也不由得厌烦起来。于是全部面无表情地以一句“不知道”来做回答。
很多人不死心,挨着问过来。
特别是先前和邹元桢同在静雅艺苑读书的少女们。
她们本就对邹元桢之前请假不去上课、住在太子府里颇多疑问。如今见她不在了,太子妃身边的换成了邹元杺,岂不是更加好奇?
于是一个个地挨了过来,试图从元槿口中挖出点什么。
元槿彻底火了。
她正要发怒,身边突然传来冷冷的一声:“走开。”
这少女的声音清冷中带着淡漠,虽然好听,却有些不近人情。
静雅艺苑的女孩儿们听闻后齐齐住了口,看了眼元槿后头,只一眼,就纷纷散开。
元槿诧异。正要回身看过去,便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立在右后方。
她容貌很美,但神色淡漠,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你是邹三?”少女自顾自地坐到了元槿的右边,“听说你那个堂姐,去我哥哥那里了?”她哈地冷笑了下,“这回可是够她受的。”
元槿完全摸不着头脑,迟疑着问道:“请问你是——”
不待对方回答,熟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哟,疯婆子,你来这儿做什么。也不怕冻得满座的茶水都结了冰。”
元槿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葛雨薇。
她难得见到葛雨薇这样略带着嘲讽语气地说话,不由愕然。正要细问,身边那个神色冷淡的少女也开了口。
对方侧首,冷冷地睇了葛雨薇一眼,“你个瘸子都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我比较正常,自然是能来。”葛雨薇坐到了元槿左侧,朝她笑了笑,一转眼,越过元槿,对上那个少女,又换了讥诮的样子,“倒是你这整天寒风过境寸草不生的,轻易不出门,怎么反倒跑来了?”
元槿:“……”
“哎,哎?”
轻声细语夹杂在两人的争执声中,在耳边传来。
元槿往后侧了侧身,这才发现,葛雨薇的另一侧坐了个文静的少女。
她相貌很是柔和,说话柔声细语的,十分娴雅。
“葛雨薇和贺重珊本来就是这样,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没有恶意的,你别介意。”文静少女悄声和元槿说道。
葛雨薇听到了,回头甩下一句:“许林雅,你不用帮她说好话。上次要不是她多事,开口让你帮徐云靖,你也不至于无法上场。”
“别。你可千万别提那事儿。”许林雅苦笑道。
果不其然,贺重珊立刻接上了,“我哪里知道那个人这么麻烦?不过是帮他一次,将琵琶的位置让出来罢了。谁知他居然让这么个讨厌鬼上去了。要不是看在端王的面子上,我……”她顿了顿,嗤道:“葛雨薇你莫要总以恶意揣度别人!”
“我有什么恶意?我说了别帮,你不信邪。如今倒好,你帮的人去了你哥那里,这下可是开心了吧?”
一提这事儿,贺重珊的高冷模样就有些端不住了。拧眉和葛雨薇对峙起来。
许林雅在旁边解释了几句,元槿这才把之前她们争吵的事情给捋顺了。
原来,许林雅才是静雅艺苑的第一琵琶。
当初龙舟赛上本来是许林雅表演的。
后来,徐云靖知道邹元桢最擅长的是琵琶,想让邹元桢上场,就找到了贺重珊,希望她看在蔺君泓的面子上帮一下忙。贺重珊这便寻了许林雅来说项。
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许林雅自然答应下来。
倒是葛雨薇,觉得那事儿不妥当,劝了几句。只是,没劝住。
然后就在今天,刚刚,她们帮了的邹元桢,被蔺君泓遣了人送到大理寺,交到贺重凌的手下了。
贺重珊心里不舒坦,就来元槿这里问一问。
许林雅不放心。她知道葛雨薇很护着元槿,怕贺重珊三两句话把事情搞砸,特意跟了过来。
结果四个人就成了这般的诡异情形。
许林雅和元槿隔着葛雨薇在说悄悄话。
葛雨薇和贺重珊隔了元槿在唇枪舌战。
……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和谐。
因为母亲许太太和哥哥许林广都对元槿赞不绝口,所以许林雅对这位邹三姑娘的印象很好。
看到那两个好友越吵越烈,许林雅轻声与元槿道:“妹妹帮忙劝一劝?”
元槿愕然,回头看了眼战况,无奈道:“我哪能行。”
话虽这么说,她也知道若不是自家那些破事儿,身边两人怕是也不会吵成这样,自然不希望她们继续下去。
于是元槿转回身去倒了杯茶,端给葛雨薇,“葛姐姐尝尝这个茶好不好。我觉得还不错。”
又赶紧给贺重珊倒了一杯,“贺姐姐先前说的哥哥可是大理寺少卿?刚才听人说贺大人铁口直断甚是厉害,我十分佩服。”她也不知道那贺重凌是怎么样的。不过既然身在大理寺,这样夸,想来应该没错。
贺重珊听闻元槿在赞扬自家大哥,受用不已。顺口和她讲了几个贺重凌新近断的案子。
葛雨薇抿口茶的功夫,贺重珊已经和元槿说开了。
葛雨薇也有些渴了,索性自顾自饮茶。
她们两人不再针锋相对,这争执自然就停歇下来。
许林雅朝元槿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元槿讪讪笑了笑。
今日本来就是应该归家的日子。午宴过后,元槿便要跟着老太太她们往回走了。
她先回了趟轻烟小筑去收拾东西。
卓妈妈和春华秋实先前已经收到了元槿递过来的消息,知道东西已经找到,十分惊喜。
看到元槿回来,卓妈妈激动得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是一听说长公主也在当场、已然知道了此事,卓妈妈的眼泪就停在了眼眶里,怎么也无法落下。
“长公主知道了?”卓妈妈暗道完了。
自己定然要被主子责罚了。长公主肯定要责问她,为什么没能看好院子。
春华秋实知道她的想法,赶忙劝她:“东西能够找回来已经万幸。即便责罚,也不会太重。”
卓妈妈这才勉强地笑了笑。
元槿并未多说什么。和闹闹道别后,便和拿着东西的春华一起往外走。
行了没多久,春华轻轻“咦”了声。
元槿问是怎么回事。
春华半掩着口,凑到前面来说道:“姑娘,你看那个是徐姑娘吗?”说着,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元槿看了眼,果然是徐云灵。
只是这里是后宅深处,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春华也觉得奇怪,小声嘟囔了几句。看看已经走得远了,就将此事抛下,和元槿一同往外行去。
刚刚回到家,就收到了邹元桢被静雅艺苑除名的消息。
老太太对此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并未多说什么。
二太太杜氏和邹元杺本是面露疲色,听闻这个事情后,反倒是精神好了一点。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便离去了。
元槿自然也回了青兰苑。
不多久,二老爷邹宁远回到了家中。
邹宁远知晓此事后,去老太太那里细细问了缘由。得知之后,和杜氏狠狠地吵了一架。
“你身为嫡母,女儿有错不知护着点、保着点,怎还将她往火坑里推!”
杜氏没料到邹宁远竟是这个态度。
在她看来,那事儿本就是邹元桢不对。气愤之下,也没解释什么,口不择言道:“她自己犯了错,偷了人东西,又拿了元槿的东西来诬蔑杺杺,怎么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槿儿的东西?”邹宁远拧眉,“槿儿的什么东西?”
杜氏这才发觉失言。
老太太和她已经商议过了。肚兜的事情,因为牵扯到女孩儿家私密之物,所以,最好不要对外提起。
在外头只说那古籍的事情便罢。还有,若是消息流传出去,有人问起另外一物,就是依着先前蔺君泓的说法,改成丝帕。
杜氏这时候便道:“元槿的帕子。她偷了去,做成杺杺帕子的样子。”语毕,一言一语地道来。
邹宁远平时不在家中。他并不知道,邹元杺近日来性子忽地变了,没有再惹是生非。他也不知道,邹元桢曾经做过的那一系列事情。
在他的心里,大女儿虽是庶女,却温和大方。反倒是嫡出的二女儿,一直惹是生非,错事不断。因此,听闻事情后,第一个反应便是这事儿怕是有隐情。二太太只护着嫡出的女儿,又来针对庶女了。
后来听闻老太太的详述,邹宁远方才知道,这次真的是邹元桢做错。
不过,他可是听得实实在在的,这事儿原本还没到必须上公堂的地步。
是杜氏跪下求了之后,端王爷才将邹元桢给送到大理寺的。
如果杜氏没有那一跪,邹元桢即便要受处罚,也是将军府和长公主府私下里解决,断然不会到那种地方去。
“往日里杺杺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能护着的都护着了,能保住她的都保住了。偏偏你看不惯元桢,非要置她于万劫不复的状况。你的心,太过恶毒!”
邹宁远说的时候,满脸绝望。
只因不止一次,可以说,已经几十次、上百次,或者,有几百次了?
十几年来,邹元杺每每闯祸,都是赖到旁人头上。受害最多的,便是邹元桢。
在他心里,便是看在邹元桢替邹元杺顶了那么多次罚的份上,杜氏对她也不敢赶尽杀绝,逼她到绝境。
杜氏气愤无比。
女孩儿家的私密之物被人拿出来交到臭男人的手里,那是多么大的羞辱?!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她怎么能放心留在家中、留在后院?指不定哪天就坏了心肝,拿着家人的东西去作祟!
杜氏哪里知道夫君会说她恶毒?她气不过,当即拿了上一次邹元桢用针刺伤闹闹、反倒让邹元杺背黑锅的事情。
“一事算一事。”邹宁远恼道:“她帮杺杺顶了那么多次,杺杺不过是替她担了一次罢了,怎能相提并论?!”
而且,邹宁远还有自己的思量。
这几年他做得不错,上峰对他赞赏有加。若是无碍的话,年底的考核他能得一个优,少不得还能往上再进一进。
如今他不过是个从六品。如果能上到六品,那便是极大的造化了。
偏偏这个时候出了邹元桢的事情。
如果被旁人知道,少不得要影响到他。
平日里倒也没甚大碍,事情一出,过上几个月,也就慢慢淡下来。
今年年底,可是要进行绩效考核。
但看如今杜氏的态度,在绝对不肯让步的。
邹宁远气愤之下,懒得和她再作解释。摔门出去,大步离开。
杜氏这次是真的火了。
她再不如以往那般好生去和邹宁远说,反倒是转去了邹元杺的屋子里,去看望女儿。
邹宁远一出门,就遇到了哭成了泪人的李姨娘,还有跪在院子里长久不肯起来的邹元钰。
他拍了拍邹元钰的肩,低声安慰了李姨娘几句,转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听了邹宁远的一番话,当即和他拍了桌子。
“你不顾及着嫡妻嫡女,反倒是为了个庶出的指责自己妻子?”老太太恨声道:“快,回去和她好好说说,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邹宁远一句话没多说,和老太太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去,往元槿这边来了。
元槿没料到二叔居然会让她来帮邹元桢说项。
“听说你与端王爷颇为相熟。平日里在公主府也遇得上。不知可否帮帮你大姐姐,让王爷将人从大理寺放出来?”
元槿怎么可能去帮邹元桢?
如果不是太子妃管教府里人很严、若不是蔺君泓出手相帮,她现在还指不定遇到什么状况。
于是元槿果断拒绝了邹宁远的询问。
“对不住。”她说道:“虽然这事儿看上去和我没甚关系。但牵连甚大。我是不可能帮她的。”
邹宁远没有料到,一向柔顺的元槿这次居然态度这般强硬,丝毫都不肯退步。
他心中苍凉一片。只觉得回去白英苑里,不是要面对着满是恶意的嫡妻和嫡女,便是要对着不住哭泣的妾侍和庶子。
跌跌撞撞走了半晌,邹宁远深叹口气,脚下一转,往大门处走去。
那么多年来,二老爷头一次没在自家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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