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的。
总之就是很精彩,很热血,很残酷。
一路的北上,被官府、军队、世家狠狠刮去一层的地皮,因为每天大量的死人,其实并未见得薄了多少。
对于实力雄厚且方方面面都能打点到位的庞大集团来说,这样的行程,除了辛苦一点,倒也算不得折磨,毕竟只要走一趟,想不收获些什么都困难。
尤其是药材商。
其中影响力可与淮商媲美的徽州商人——如今叫做徽商的,最近更是风光无两。
不光是江南江北连城一片的药材商在数月前获得了朝廷布下的巨大份额,也因为与徽州府有着直系血缘关系的汪培师获得巨大的晋升,政治资本剧增,这个在正隆九年后便与淮商貌合神离的商业集团,真正有了从淮商分离出去的趋势。
对于这样分家的趋势,淮商是无法阻挡的。
若在五年以前,汪培师被调任湖北道、徽州府还仰淮扬道鼻息之时,徽州人想**是万万不可能的。
或者徽州人也从未想过。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大晋维持了二十年的和平没有了,连年的战争,让徽州人尝到了甜头。
那就是.......伤亡伤病,对于药材的巨大需求,甚至是渴求。
这是坐拥地利人和独缺天时的徽州人最渴望的福音。
于是天上掉银子了。
徽州人做梦都没有想到,以往堆积成山的药材,甚至腐烂在自家院子里的药材,有供不应求的一天。
巨大的空洞,拆家以及上家乃至是官府与军方的催促巴结命令,让徽州的药材商人,第一次接触到整个大晋最为紧急的一些事情。
在淮商的帮助下,徽州人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发展空间和一系列能够壮大自身的本钱,然后,果断拒绝了淮商把控货源的要求。
最后,闹到现在要彻底分家的架势。
淮商数年的心血甚至是十余年的投入,毁于一旦。徽州人则背负着“叛徒”“白眼狼”的骂名意气风发仰天大笑出门去。
现在的徽商有一定的魄力不惧怕淮商的报复打击,实际上在拥有一系列特权以及大晋新贵汪培师的呼声的徽州人,已经可以挺直腰杆了。拥有了不惧绝大部分恶意的底气。
不能得罪的药材商,对于与他们有关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官府与军方也最大程度的予以配合。
于是在北上的队伍中,徽商固然是引人注目的,却也是整个北上的团体中,相对最为安全的。
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坐在带有徽商特殊印记的颠簸马车里与一名中人手谈,颇为严肃。马车里有浓重的药味,对外的解释是家中长辈感染了风寒。
这名书生是新任的徽商大掌柜,姓张名相,权柄之大——或者说是能力之强,让几名徽商的大佬与之见面都礼让有加,因此马车一直极少有人打扰。对于这辆马车里面的人提出的一些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就是地方上的官员,也都尽量满足。
“呼.......三盘皆输,张相心服口服,这几日以来,便是一局都未赢过,想来也亏得二爷不嫌弃与我玩耍。”
“再有几年,怕是不会输了。”
“二爷谬赞了,张相不敢奢望。二爷下棋,往往布局在五十手内,却于最后二三子回春,我做不到,也看不穿......”
“唔,输了几天,你已大有长进,且能不骄不躁,是好事.....”
张相欣然而笑,对眼前人看似教训的称赞甘之如饴,称得上是得意,他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不矫揉不造作,也实是难得的气度。
而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是从晋都北上的谢裳。只是不知为何,此时比起他离开晋都时候的所在,竟然还要稍稍往南了一些。
也无怪乎谢裳如此谨慎,齐王与太子虽然不会把他出来的消息散播开来,但就怕有心人捕捉到蛛丝马迹。
谢裳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如今战事四起,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外,且有着一定的能量,就凭谢家并未完全分崩离析,晋帝在完全稳定局势之前,他没有生命之忧,至于是在威侯府软禁还是在诏狱囚禁,还是在终南山放养,只要在晋帝的掌握之中,问题都不大。
但不能跑了。
我知道你还有能量,所以也不会真对你怎么样,你的家人也会活得好好的,但你不能脱离我的掌控。
——这就是晋帝所在意的。
对于晋帝——的性格,再没有人比谢裳更了解了,这一点,就是能够十年如一日与晋帝相濡以沫的皇后娘娘,也比不过。
所以谢裳明白,他在,晋帝就不会真的寸草不留,一旦他不在了,晋帝必然暴怒再疯狂。届时已经被晋帝暂时放下的谢神策与谢神威,便有可能被拿到明面的砧板上做切割。
事关晋帝一惯的掌控欲和支配欲,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挑衅。这才是谢裳担心的。
一念及此,谢裳看着眼前的书生,有些欣慰。
张相可说是谢神策在淮扬道做的最正确的一笔生意投入,从最初的出彩到独挡方面为谢家以及升任缇骑司提督的谢神策提供大量的金钱支持,再到谢家衰败与淮商叫板,及至如今在谢家的运作下成为徽商的台面,作为谢家生意场上代言人与执行官的张相,在他自己的领域几乎完美。
而相较于能力,谢裳更欣赏张相的心性。
在经历了淮扬道的大起大落,被王家打击针对,再到完全放弃自己十余年辛苦经营的生意,此时还能坚定如一的站在谢家一边,且保持向上的从容与淡定,这份真诚与执着,于此时的谢家而言,无疑是最宝贵的。
这份从容与淡定不是表象。从这几天每天两个时辰以上的手谈情况来看,张相虽然一直在输,却有着极大的进步,如今已经能输在十五子以内。做不到心无旁骛以及精益求精,不可能达到他现在这个程度。由此可见,这个书生的心境确实没有被外界的纷扰所波澜多少。
这是难能可贵的,稍加历练——或许已经不需要了,眼前的书生定能独当一面。
说的不久,便有人请张相议事,再不久,黄瓜端着一碗药过来,谢裳皱着眉头将药喝了,不多时便昏沉沉睡去。
北去的一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否则他谢裳也不会绕了几百里路从亳州再出发,跟着已经被谢家插进一筷子的徽州商人同行。
明里暗里的刺杀这时候已经可以不去想了,但终究是怕人找到蛛丝马迹把他拉到太阳底下曝晒。
别说曝晒,就是光都见不得。
习惯了细微处布子半盘棋都隐忍不发的谢裳,对权力顶端那一小撮人借刀杀人借花献佛的把戏手段无比熟稔,所以他才会如此如履薄冰,吃喝拉撒都在一辆不怎么值钱因而也不会显眼的马车上。
他是这样,混在徽商队伍中的十余名谢神策遗留下来的缇骑死忠以及两名铁卫亦是如此。
此去北地路迢迢,谢裳只求平安到达,自己能够多撑一段时间,为谢神策抹去一些他不擅长的应对的麻烦,尽自己作为父亲的最后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