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镇北侯发现自己儿子变了。
他原本对什么都是一副不甚意样子,对政途毫无兴趣,每天就是跟着那群贵族子弟一起打猎饮酒,恣意行乐,别提有多逍遥。
镇北侯为此不知责骂了他多少遍,只是完全没有效果,几乎要绝望认为,侯府基业就要败落自己这个儿子手中。
可昭烈云突然就改变了。他不再和京中那些世家子弟出去玩乐,而是关注起了朝事,其专注程度,连镇北侯都感到心惊。
这些都且不提,昭烈云用近乎残酷方式磨炼自己武艺,花夫人有一次无意间看见了他伤痕累累身躯,当场就昏了过去,而他自己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些几乎露出骨头伤痕不是出现自己身上。
就连镇北侯这种久经沙场之人都被他这股狠劲震惊到了,须知一个人对别人狠算不得本事,能对自己狠得下心才可怕。光看昭烈云那浑不把自己伤当回事模样,便可知晓此人心志之坚毅,旁人是休想动摇。
镇北侯将昭烈云叫到书房,神色复杂看着这个一直以为是资质平庸儿子:“我不管你如今是为了什么变得这般上进,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你背后是镇北侯府,你和侯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系,所以你大可以借助侯府力量达成你目,但同时,你也有维护侯府荣耀,让它你手中加兴盛责任。”
这话听上去完全是□裸利益交换,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站面前青年不是镇北侯儿子,而仅仅是一名同盟。但这就是昭家传统,用冷酷方式告诉继承者,这是荣耀,也是职责,没有丝毫选择余地,必须挺起脊梁,独自背负下去。
但这同时也是昭家大温情,只有一开始就撕开一切伪装,将真实暴露出来,未来才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动摇。
昭烈云听完,抬起一直低下头:“父亲,我要到定北军去。”
他并没有说“想”,而是直接不容置喙说出了“要”,这无疑说明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绝不会改。
镇北侯吃了一惊,那直面他,已是一个男人眼神,坚如磐石,百死不悔。
昭烈云自然不会听到第二种回答,几日之后,他便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远赴边关。
他走那一天,离恒帝大婚只有三日。卫四前来送行,连面上一贯轻佻神色也收敛了起来,看上去竟是说不出严肃。
“你这次去定北军,是不是和陛下有关?”卫四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向来以纨绔面貌示人侯府子弟,此刻终于露出了犀利锋芒,一针见血抓住了关键所。
昭烈云手掌缰绳上摩挲了片刻,“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再瞒你。我只愿成为他手里锋利那把刀,谁也替代不了。”
简直执迷不悟!卫四气得劈手夺过缰绳,又狠狠甩了出去:“我也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昭烈云望着他拂袖离去背影,低声道:“我所求者,不过得他一顾。”
三日之后,天子大婚,整座京城都被笼罩一片喜庆红色之中。
殿内两侧红烛安静燃烧着,恒帝一身吉服,鲜艳颜色愈发衬得他面容如玉,五官像是工笔精心描绘,完美毫无瑕疵。
喜帕掀开,露出了一双羞怯明眸,恒帝却无端想起了那晚进香河上,另一双眼睛里燃烧明亮火焰。
大婚之后,张德胜作为贴身伺候人,不曾发现恒帝有什么变化,依然是那种冷清性子,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使他动容。但恒帝却分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案几上摆放奏章中,越来越频繁出现了同一个名字,正是那个名字主人,岸边流离灯火下,抱着他所赠与衣物,露出了毫无阴霾笑容。
三年时光转瞬而逝,随着一次击退北戎进犯捷报,定北军中一众将士都回京接受封赏。
恒帝看着朝堂上身姿挺拔青年,三年军营生活犹如脱胎换骨,昭烈云俊美轮廓被打磨愈加锋锐,整个人直如一杆寒光凛冽长枪,不可逼视。唯一不变,只有眼睛里那两簇明亮如昔火焰。
大殿内一时静默,良久,只听得恒帝清冽声线缓缓响起:“镇北侯府昭烈云,靖边有功,特擢为骁骑将军,以示嘉奖。望卿日后精思竭诚,再建功勋。”
昭烈云单膝跪地,深深低下了头颅:“臣定当竭全力,不负皇恩。”
之后,这位冉冉升起将星果然如他所说,成为了恒帝手中锋利那把刀,只要是他所渴慕那位君主下达命令,不论是什么,也不论有多严苛,昭烈云全都毫不犹豫执行,所有阻碍他,都将被视为敌人, 被不容情面铲除。
他官职也越升越高,从开始正三品骁骑将军一路晋升到正一品抚远将军,再加上老镇北侯去世,他继承爵位,俨然已是朝中武将之首,无人可比。
弘仁十三年,嘉康景平四王叛乱,乱军自楚州而起,一路逼近,转眼已连下五城,距京师近咫尺,而各地勤王之师仍衢州之外,大厦将倾,眼看着京师被破,就旦日之间。
昭烈云一得到消息,立刻带领十万定北军,从北关而出,他自领三千精锐先行,星夜兼程,几乎是不眠不休赶路,终于第五日赶到了京师。
此时距离叛军攻入京师已过了一天,皇宫内羽林军和侍卫仍苦苦抵抗,只是也属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了。而昭烈云到来即刻使形势逆转,宫内守卫气势大振,而叛军一方则是未战先怯,毕竟这些年来,定北军主帅赫赫凶名,几与修罗无异。
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整个皇宫地面都被鲜血染上了一层凄厉红色。尸体相籍,只要一落脚,就会踩到死者残肢,亦或暴露外内脏。
昭烈云抹了把面上血迹,他一身银甲都被染成血红,整个人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捞出来,浑身煞气有若实质。
但昭烈云对这些都毫不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见他。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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