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阿笙交代过,你还是早些去城外吧,那里有你们的人等着。”
顾筝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淡淡一笑:“李公子,我有些事情尚未处理,不知李公子能不能稍等片刻?”
李晋阳有些郁闷,本来下棋的事情,他很感激这一男一女,阿笙要出手相助,他也没有任何怨言,可是这个女子并没有按照阿笙的意思尽快出城,相反的,她竟然一路跟着那个樊阳王。看着他们一行人去了最好的酒楼喝的烂醉如泥,又一路跟到了这里……
他怕自己保护不周,相比之下,他好像更像那个会遭遇危险的人似的……
顾筝发了话,他也不好勉强,站在一定距离之外,看着顾筝一步一步没入暗黑之中。
樊阳王醉的不轻,可是他身上是带着功夫的,有人走近,他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慢慢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身形似是一个女子,她看着他,开口与他说话。
“嗜酒伤身,为何还要喝这么多?”
他没心没肺的笑着,伸手就要去拉她:“来!陪本王喝酒!让本王开心,自然有你的好处!”然而捞了半天,什么也没捞到。
“夏侯勤,你喝酒的时候,有没有喝出血腥味?”一个淡淡的声音,让躺在地上的樊阳王浑身一个激灵,这句话仿佛有什么慑人的法力,让他猛地睁开眼睛,努力的去看面前的人。
可是面前的人明明近在眼前,他却如何都捞不到,只能听到她的话语一句又一句的入了自己的耳朵:“颠倒黑白,助纣为孽,背信弃义……这些让你换来了你想要的生活吗?你现在安逸吗?你吃的每一口肉,喝的每一口酒,难道不都是血肉换来的吗?阿勤,你心安吗?”
“你、你是谁?”樊阳王仿佛一个被噩梦魇住的人,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潇洒恣意,反倒惊恐地一步步往后退,然而他身后是冰冷的墙面,越发让他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天顶袭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面前这个人带给他最强烈的熟悉感……
“你……你是阿……阿涵……”
顾筝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面前的男人面露惊恐,不断地瑟缩,哪里还有半点从容潇洒。她没有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而樊阳王夏侯勤在一阵惊恐之后,竟然又渐渐地冷静下来,他涣散的眼神一点点的聚焦,惊恐也慢慢地变成了无力的苦笑。他低下头,并没有看她……
“阿涵,你果然还是来找我了……我是在发梦吧……”
“阿涵,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夏侯勤缓缓地抬起头来,借着那微弱的光芒,顾筝清楚地看到了他蓄满泪水的眼睛。他似乎十分的激动,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垂落在地上的手渐渐地拽成拳头,握了满手的泥沙……
顾筝只是半蹲着,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匍匐于身前的他,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他的脸颊:“阿勤,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夏侯勤没有说话,只有大滴的眼泪滚落,那些受煎熬的日日夜夜,害怕梦到浑身是血的她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几乎让他崩溃。原本以为来到这里,沿路去寻找她的痕迹,哪怕是真的梦到她,也能将心里的歉疚偿还清楚,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冰冷的匕首亮在眼前,让夏侯勤愣了一下。
顾筝将手中的匕首慢慢地递给他,一字一句,如噬心之蛊:“如果真的那么难过,不如现在就解脱,好不好?”
夏侯勤整个人安静下来,他的眼里,好像只能看到这把匕首,寒光如冰,削铁如泥。顾筝也不着急,就这样保持着递过去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夏侯勤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竟然伸手过来接。
顾筝露在面纱之外的一双眼无波无澜,只是在他来接的时候,又往前递了一些。夏侯勤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在接过了刀子之后,慢慢地将匕首抵向自己的脖子,唯有缓慢迟钝的动作,显露了他的犹豫和害怕。
然而就在匕首刚刚往他的脖子里陷了陷,夏侯勤如梦初醒一般,狠狠地将匕首丢到了一边,他哭着抱住自己的头,拼命的解释:“我不敢……我不敢……我不敢……阿涵……对不起……我是胆小,我是懦弱……我真的不敢……”继而又抬起头:“阿涵,你动手,你动手吧……”
顾筝已经站了起来。
她无声的走到匕首掉落的地方,弯腰把它捡了起来,轻轻擦拭后放回袖间。身后的夏侯勤还在不断的喊着“阿涵”,却一直没有追出来,顾筝走出那暗黑的胡同,看了看站在一段距离之外的李晋阳,径直走了过去。
李晋阳看到顾筝,很是欣慰,也跟着赶了过来。
“李公子,你和阿笙还会留在城里吗?”
李晋阳点点头:“我们是来省亲的,还会留一段时间。”
顾筝点点头:“既然是这样,劳驾李公子去军营报个信,让那位柳将军来将胡同中的人领回去,他喝了酒,丢在这里怕是要出事。”
李晋阳张了张口,好像发现这时候问什么都不合适,最终还是点点头并且催促:“顾姑娘,他们一定在城外等着咱们了……”
“我不要紧,我认得路,李公子放心,这街上还有人,能出什么乱子?李公子先行一步,我在后面慢慢来。”
顾筝已经这么说了,李晋阳只能点头,心想着要是他碰上阿笙他们,让他们过来跟顾筝汇合就是,遂先行一步。
***
“什么?阿筝还没来!?”阿笙瞪大眼睛看着一脸无辜的周砍和刀哥:“她早该到了!你们居然就这么傻等着!真特么心大啊!”
周砍和刀哥的确知道他们过了时候还没来,可他们以为顾筝是和高義在一起的啊!再说了,他们现在更好奇的是——你一个被放走的可疑人物为什么又出来刷存在感!?
高義闻言,并没有说什么,他望向城门的方向。天色已经暗了,熙熙攘攘的赶路人中,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
顾筝是朝着城门外的方向走的,一步一步,仿佛走的漫无目的。袖中的匕首沁凉沁凉的,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的走。裙角早已经没了精致的桃花绣样,身边也没有了那个时时刻刻提醒她举止仪态的人。世间并不能冲淡她的思念和怨愤,而思念和怨愤,都来自源于爱,那么到了现在她还无法抑制自己的恨,究竟是因为真的可恨,还是因为到了现在,他们都是她心中重要的人?
脑袋忽然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顾筝被撞的连退几步,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了回来,顾筝看着面前出现的高義,有些讶然:“你……”
高義则是低下头,望向了握着她手腕的地方。
顾筝心里一惊,本能的收手,可是高義的力气哪里是她能够挣脱的?藏在袖间的匕首被抽了出来,高義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顾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解释,只是脱口而出道:“我……我只是防身。”
傍身?高義不傻,他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乔瑾瑜因为心急跟她表露了身份态度,她却因为情急拔出匕首就要动手。这把匕首,应该是她常年带在身上的。可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一把匕首实在是不搭。
“哦——防身啊……”高義似笑非笑的把玩着:“用得着出鞘吗?你也不怕把自己削了?”
顾筝终于无言以对,索性沉默。
高義冷哼一声,直接把匕首的鞘一并拿了出来,套好匕首,握在自己手里:“这个,没收。”
顾筝反应有些大:“这是我的东西!”
高義的无赖耍的有些冷漠:“整个山寨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这东西还能是你的吗?”
“我什么时候就是你的了!”
“现在!”
最后一个字的音,被吞灭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吻里。高義一手扶住了顾筝的后脑,吻向她的唇。顾筝被这么一个毫无防备的袭吻吓得失去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什么恩怨情仇,全都不及这个略有些凶残的吻来得震撼。她实实在在的呆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抵他,高義在这一刻,发挥了一个山贼头子的蛮劲儿,顾筝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连顾筝都没有挣扎的力气了,一副任由他开心的样子被他抱在怀中,高義亲的差不多了,轻轻舔舔她的嘴唇,缓缓撤离自己的唇,近距离的看着面前红透了脸的女人。
“还不放开!”顾筝低吼着,动了动胳膊。
高義翘着唇角,摇摇头:“不放……”收紧双臂直接拥住她,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上,惬意道:“怕你打我……”
顾筝是真的羞愤,可是一听到这话,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真是……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