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今日天气好,外头也没风,叫她们把午膳摆在院里罢。日日在这屋里坐着,也憋闷的够了。”穆秋兰得了吩咐,便出去铺排了。一时又进来回道:“膳已摆上了,只是宸妃娘娘的午膳还没抬来。”萧清婉道:“那么些菜,哪一顿是吃干净了的?待会儿膳来了,就放着罢,姐姐就跟我吃了。”说着,就起来,同宸妃进内室,整衣理鬓,才往后院去了。
来至后院,果然见一方红木八仙桌摆在桂树之下,上头菜肴齐整,各摆着两双乌木包银牙箸、描金白瓷小碟、刻花青瓷调羹。两人各分宾主坐了,青莺同抱月上来布菜,穆秋兰在一旁执壶。一上午劳心费神,这会儿松下心来,两人都饿了,便吃了许多菜。
一旁穆秋兰瞧着,就笑道:“二位娘娘今儿胃口倒好。”萧清婉没开口,宸妃笑道:“今日这道栗丁煨羊肉做得好,和我的口味。”萧清婉道:“我记得,姐姐是素来喜食荤腥的。既这般,姐姐再多吃些,这松菌烩鸭块且是酥烂。”宸妃笑了笑,四下瞧了一眼,见着重阳摆上的菊花还没撤,且被剪下了许多,就笑道:“这些花儿摆了有时候了罢?还剪了好些,都给娘娘簪花插瓶了?日常倒也没见着娘娘戴啊。”一席话,倒勾起萧清婉的心事:那时费尽了心力,重阳夜里摆了那么一出宴席,虽是抱着讨宠的心思,心里到底还是对皇帝有那么些热乎劲儿的,再如何他也就是自己这一世的夫君了。如今皇上是待自己与旁人不同一些,但说起来,还是贵妃随他的时候长。进宫这么久了,皇上还是不提将主理六宫事务之权交到自己手里。便是今日之事,虽则自己是使了些心计,皇上未必没有看在眼里,可到底并未有一语责备于贵妃,心中难免不乐。再看看惠妃、齐氏乃至前婕妤邱氏,又不能不心惊。诸般事由在心头一过,她忽而觉着有些心力交猝,不由开口道:“这般过着,有什么滋味儿?”宸妃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有没滋味,这日子都还得过,且是要用心的过。哪日一个不留神,栽了下去,那可便是连着没滋味的日子也没得过了。”萧清婉听着,微微颔首道:“姐姐说的是,我记着了。”宸妃又道:“别觉着这世上,有什么事儿天生就合该是自己的。万事都要靠自己去争,争不来,旁人夺了去,就只好怪自己没本事了。”萧清婉就不语了。
用膳将毕,明月忽从前头过来,还领着一个手里提着食盒的内监。那内监到了后院便给皇后跪了,萧清婉认得他是养心殿上御前服侍的,乃是张鹭生的徒弟名叫小安,就道了平身。小安躬身垂首道:“皇上用午膳时,见着一道鲥鱼炖豆腐做得好,忆起娘娘爱吃鲥鱼,就打发奴才给娘娘送来。”萧清婉一笑,道:“皇上自己用膳,还记着本宫。就放着罢,你回去就说:皇后娘娘上覆皇上,多谢皇上赏赐。”说着,让跟着的明月赏了一枚银角子,小安就去了。
明月见皇后坐着没言语,也不敢擅作主张,就拿眼睛看着两位娘娘。
宸妃笑道:“既然是皇上的心意,娘娘就尝尝罢。”说毕,就示意明月揭了食盒盖子,盛了一碗亲手捧与萧清婉。萧清婉见是姐姐捧了汤来,倒不好推却,就接了过来,吃了两勺子,觉着鱼肉鲜嫩细滑,豆腐入口即化,汤汁也鲜美异常,却不知怎的嘴里有些发苦,就搁在了桌上。宸妃笑道:“怎么,这道鲥鱼豆腐羹做的不合娘娘口味么?”萧清婉淡淡道:“御膳所师傅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说着,就对明月道:“把这道菜拿去,与大伙分了罢。只别说是皇上送来的。”明月应了,仍将那鱼羹放在食盒内,就提了出去。
宸妃看着,倒不好说什么了,还是萧清婉道:“吃得饱了,吃不下了,放着也是白白糟蹋了。”
用过午膳,宸妃坐了一会儿,吃了盏茶,就去了。
送走了宸妃,萧清婉在炕上坐着,略翻了几页书,就丢在了几上。穆秋兰瞧着皇后神色,笑道:“娘娘是累了?这些书是没什么意思,看着白白耗费心神,不看也罢了。”萧清婉静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你方才说惠妃曾没了一个孩子?本宫怎么从没听到过这事儿?”穆秋兰微微一怔,随即道:“惠妃娘娘曾生过一位公主,这后宫许久没有年幼的孩子了,皇上很是喜欢。不想没过半岁,就出痘夭了。惠妃娘娘伤心的了不得,糟践身子,让雨淋了又不肯请太医瞧,险些把命丢了,好容易治好,就成了如今这幅样子。皇上失了一位公主,亦是伤心,不喜人提起,有位才得了宠幸尚未晋位的宫女不慎说溜了嘴,当晚就叫送到浣衣坊去了,落后再没人敢在人前提起这事的。”萧清婉听着,禁不住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那么些太医竟看不好她的病?就这么没了,好生可惜。”穆秋兰淡淡道:“小孩子哪那么容易养活大,花麻痘疹的,不定几时就没了。这点子上,管他金枝玉叶还是布衣平民都是一样的。再者,这些皇子公主自幼娇生惯养的,倒还不如外头泼丢泼养的容易活。”说着,又笑道:“娘娘在宫里坐着也是腻烦,左右这会儿皇上也不过来,就出去走走如何?”萧清婉道:“今日天气倒是温和,风也舒爽,走走也好。不必传仪仗了,劳师动众的,也逛不痛快了。只叫轿子跟着就是了,走累了就回来。”穆秋兰听了,转身出去铺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