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以衫袖搵泪,有些诧异道:“好端端,怎么又提起此节。”贾敏缓了胸中一口闷气,徐徐道:“从前自忖或臻寿考,尚可有暇扶持培植嗣子。不料命薄如斯,未届不惑,竟要捐弃此身,教子已成空谈。心下不甚惶恐,一则未能替林家延绵宗嗣,二则灵前冷落,恐无子弟摔丧驾灵,这才起了这个念头。老爷或者看在我命不久矣,兼已悔过的份上,答允我罢。”林海见她字字句句说得通透,心下不免踟蹰,并没有一口回绝,只说:“再斟酌罢。”
贾敏见他迟疑,绝不像向时极力赞成此事的模样,不免要问:“这有甚么可迟疑的么?还是老爷信不过我的心么?”林海叹了一口气,将秦氏的话说了一遍:“还有蝠哥儿夹在里头。”贾敏默默无语半晌,才将藏在心头的话吐露出来:“不然把珩儿过继到我们这房也好。”林海犹豫道:“你果真肯?”贾敏苦笑,惆怅道:“老爷果真不信我。殊不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倘有一字不实,只管罚我下辈子投入畜生道。”
时人重誓,林海见她只管赌咒,心里全然信了,急忙来掩贾敏的口,啐道:“不要讲这些没边际的话。”贾敏含笑点了点头,剖析起自个的心思,娓娓叙道:“桂儿非我所诞,况年尚小,才质难辨,不若珩儿已长成,且天资颖妙、文通经史,实是克家大器,桂儿未知能及其大兄万一,此一虑也。二虑则是若我见背,二房正室虚悬,何氏不过姬妾,桂儿无人扶持教养,且以庶出之弟比肩嫡出二兄,似乎非礼,恐叫人无端猜疑。为何重庶子而轻嫡子?思虑良久,不若将何氏及其所育之子女一并归入大房,如此子女可得嫡母抚养,姬妾得归主母训导,两宜也。”
林海不忍卒听,劝慰道:“你这样苦虑,可不是妄耗心血么?如此不知保养。”贾敏淡淡一笑,伤感道:“这也是我的一点私心。我想着日后便将承瑛堂空置下来,不要让人进来居住,你若是想起我了,便来这里走走。”林海倍感心酸,一口应承道:“何氏是依傍你才有幸住进正院,你若是想把她迁出去就把她迁出去,何必思虑良多?”贾敏如释重负,脸上浮现两朵小小的笑靥,欢悦道:“老爷已答应我了,可不许翻悔。”
林海点点头,坚定道:“你且放心。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歇了。”一面唤丫头进来服侍贾敏睡下,冰雪一班丫头早知他们夫妻要说体己话,早早便退了出去。冰雪惟恐别人偷听,紧紧守在套房门口,任谁都不教靠近。却不想有人不顾风急雪骤悄悄躲在外头房后的小窗下,早把贾敏的谋划听在耳中,一字不漏地跑去告诉何晨霜。这也是晨霜的一点机狡之处,随侍贾敏日久,深知贾敏的歹毒心肠雷霆手段。她又屡次触怒贾敏,如今尚被禁足,只怕贾敏不肯轻饶她。
所幸她已将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玲珑、水晶收服了,因着要服侍她,这两个丫头倒不曾被关住,还能出入走动为她打探消息。探知林海在跟贾敏说话,房里丫头都被遣开了,晨霜便知这是有机密话要说呢,心一横便冒险把玲珑支使到上房去刺探消息。这玲珑素来有一股胆气,又为晨霜重赏所激,果真摸着黑背着人,悄无声息地潜到房后窗下偷听。一路躲躲闪闪,幸而今日风雪甚大,院中寂无一人,略有点声响也被风声盖住了。
晨霜听玲珑如此一学,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她好毒的心肠!”
玲珑险些被冻出个好歹,急急忙忙灌了三大碗热茶,披着一袭厚锦被,犹战战发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焦急道:“姨娘,这该如何是好?”晨霜柳眉倒竖,气得浑身乱颤,将贾敏二字含在口中千咒万骂,恨得眼中都快滴出血来,却无计可施,越发咒骂起来:“贼贱人,你怎么还不死?天杀的毒妇贱人,不得好死,活该生不出儿子,死后无人祭祀!”
玲珑水晶唬得不敢作声,哀求道:“姨太太,低声些,叫人听见,我们都不要活了。”晨霜犹气忿难平,待要骂,又听水晶苦求:“姨太太空骂无益,还是静下来想想辄罢,听老爷的话音,竟是允了的意思。”晨霜深吸了一口气,略略镇定下来,没好气骂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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