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进行比连清想象中要顺利得多,这让他不知该赞叹自己的「功力」变高了,还是该感叹慕芷晴的单纯。
怎样得到一个少女的恋慕,这个答案比得到黄药师的恋慕要简单许多。
连清做了两件事,隐晦地赞美与若有似无的略表心意。次数不必多,只要对方能够明白即可。当然,为了这种恋慕的加深,他也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
接着,当黄慎之提出慕芷晴要和黄药师一同学习乐理但并非拜他为师时,他便明白,前期的几次偶遇已经完成了铺垫的作用,只差最后一剂猛药。
古琴的清泠之声在花园中响起,正调慢三、六弦各一徽,以四弦为宫之羽调,这赫然是名曲《凤求凰》,虽然没有配上那旖旎绵邈的曲词,但依旧不妨碍另外两人听出。
那双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拂动,忽快忽慢,节律流畅,重现着当年司马相如对卓文君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的追求。
青年端坐于盛开的梅枝下,红色的花瓣随风飘零而来,落在了他洁白如云的衣衫上,像是梅花融在了白雪之中,清逸飘渺。这个时候,再平凡的外貌也无法遮掩住那谪仙一般优雅而出尘的气质。
少女的视线与青年交错,如玉般的温润让她移不开眼。
视线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分离,她的目光却一直专注着。
被撩起拨动的,又何止是琴弦?
左胸腔里的心跳便是最好的答案。
当年,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打动了卓文君的心。
此刻,慕芷晴就如同那时的卓文君一般,情生意动。
然而,一曲《凤求凰》所牵动的又何止是慕芷晴一个人的心?
纵然知道这是连清伪装出的假象,黄药师也无法阻止自己像慕芷晴一样被吸引。
虽然这只是连清的谋算,但他却觉得自己吃亏了。听着自己所爱之人为别人弹奏的《凤求凰》,岂能不算吃亏?
心下如此想的时候,青年像是感受到了他想法一般,朝他看来。
他唇角微扬,目光清越,似乎在传递着什么。
黄药师听懂了那无声的话语——
「这曲真正为谁而奏?你如何不知?」
慕芷晴聆听,是连清故意的引诱。
同时,却也是他对黄药师的抒情。
少年心中的愤意顿减,忆及案桌上那把即将完成的琴,他想,若是用着那把琴,这曲调将会更加优美动人。
连清将视线转回琴弦之上,他恐怕是三人之中唯一清醒着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弹奏《凤求凰》,这黄药师和慕芷晴也不是第一个听到他弹奏《凤求凰》的人,容月才是。她曾经提出过要求,而他,自然满足了这个要求。
这大约就是古人的浪漫情怀了。
只是,又有谁能够明白隐藏在这浪漫之后的不堪。
司马相如以一曲《凤求凰》勾走了卓文君的心,又带走了她的人,这便是最后的完美了吗?当然不,否则,又怎会有卓文君的《白头吟》?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纵然司马相如回心转意,卓文君所拥有的也不是他的一人心了。
越是浪漫,在反转的时候,就越是不堪。
情纵然可以至深,也当然可以多变。
所以,有时候,连清会想,也许容月死得太是时候了。
让他避免看到她因不得而生嫉,因爱而生恨的丑陋,留在他的心里的,也始终是一个真心真意爱着他,愿意为他而死的完美女人的形象。
这样,于她和他而言,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世人总渴望绚烂,然而绚烂之后,不过是平庸与卑劣。
在绚烂之中死去,有时候却是最好的选择。
元月十九。
黄历曰:宜祈福,忌开土。
这并不是连清真正的生辰,而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过,也算是另一种重生。
以往,总是容月为他庆生,后来,容月死了,又有曲素光。
即使他看不出这种庆贺的实际价值在哪里,也不妨碍每年这一天都有人像他道喜送礼。
当然今年也会一样,尽管曲素光被他支走了。
所以,黄药师来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
“我以为,我今天告假一日,不用上课。”
青年打开门,对着提着食盒的少年挑眉。
“我以为,你今日告假一日,是为了等我来。”
黄药师将食盒摆在桌面上,回击道。
浓浓的食物香气,透过食盒,在厢房里四散。
少年打开最上层的盖子,将一只印着仙鹤起舞的碗平稳地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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