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萧疏在法国读书的时候,忙起来三四个月都不回家,现在不过才离开那不勒斯小半个月,却十分疲惫。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更是让她不想说半句话。
身上还穿着在宁城的那身礼服,礼服早就没有了光泽,身上的衣服邹邹巴巴的。头发也早就放了下来,毫无生气的垂在脑后。
机舱门打开,萧疏在机组人员的欢送下踏出了步子。
十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宁城,还坚决地认为自己能够让楚临渊回心转意,可是现在,她狼狈地回来了,恨不得小半个月前,没有离开过。
停机坪旁,停着一辆黑色宾利,杜寒声站在车边,双手抄在西装裤里面,来回踱步,看到萧疏出机舱门的时候,几步走过来站在台阶下等她。
她本来想扯出一个笑容,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糟糕,可是当杜寒声二话不说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套在了她的身上,下一秒将她揽入怀的时候,她脸上到底是没办法扯出来笑容的。
“回来就好。”他拍着她的后背,感觉到她在颤抖,他不知道她在宁城经历了什么,但如果现在楚临渊站在他面前,他肯定不会让他过得舒坦。
她点头,不知道是在对杜寒声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离开宁城就好,离开楚临渊就好,以后再也不要回去,再也不要因为他而伤心。
“先回家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再去看阿姨。”
她点头,这时候除了点头摇头,她似乎做不出别的动作来。
机场到萧家的一个小时路程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车子停在她家门口,她下了车,杜寒声也打算跟她一起进去,却被她叫住。
“谢谢你帮我回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她声音沙哑,疲惫不堪。
就算是放心不下,杜寒声也不能强硬地留下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点头,便再也没有回答杜寒声,往别墅里面走去。
……
因为萧乾的工作重心大部分在热那亚,母亲也住在医院,所以家里并没有安排佣人,现在整栋别墅只有在房间浴室里的萧疏,和门卫室的保安。
浴缸里面的水是设定好温度的,萧疏躺在里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个做了许多遍的梦,大院里面的迎新晚会,小孩子们也要出一个节目,楚临渊以最高票数出演白马王子,只因没有小姑娘敢和楚临渊搭戏,萧疏被推举出来演灰姑娘。
都是五六七八岁的小朋友,毫无表演经验,只图一个快乐,台下的叔叔阿姨伯伯笑得乐不开支。
躺在假花做的床上的萧疏忽然间被亲了,睁开眼睛,就看到楚临渊近在咫尺的脸。
萧疏的身体一直在往下滑,浴缸里面的水没过了她的头顶,陷入睡梦中的她完全感觉不到。
直到一大口水呛进了口鼻,她蓦地睁开眼睛,扑腾着从浴缸里面起来,手抓住湿滑的浴缸内壁,却一下子又滑进了水里。
她呛了一大口水,睫毛上的水珠压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可是紧接着,她整个人的身子都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那双手臂健硕有力,溺水的她犹如抓住浮萍般下意识捏紧了那人的衣袖。
男人低头望着她紧扣的手指,呼吸一滞,只觉得那几只白得刺眼的手指好像抓在了他心上。
她狠狠地咳嗽着,看来这一口水呛得不轻。
随着几声急促的低喘,她的意识也慢慢回归脑海。
萧疏忽然瞪大眼睛,推开了闯入浴室的男人,顺手抓起墙上的浴巾挡住自己的身体,后退靠在墙上,才看清了灯光下的男人。
“楚临渊。”饶是她早已认出了他的气息,亲眼见到他的脸又是另一回事,她怔了怔,“你怎么会在这?”
看清眼前的状况,萧疏的眉目忽然冷了下来,一股羞愤的怒意涌上胸腔,嗓音都拔高了,“谁准你进我家的?出去!”
楚临渊望着她,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被她推开的手在空中握了个拳,插进口袋里。
即使隔着浴室里湿热氤氲的水雾,萧疏还是能一眼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很冷。
他在生气。
这是闯入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尽管楚临渊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可他目光犀利如刀锋,湛湛寒意在萧疏心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处又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
被他这样冰冷阴沉地注视着,她竟然有点底气不足。
他虽然看上去很冷静,但却莫名让萧疏觉得,他的怒火已经沉积得够多,在爆发的边缘了。
他的威严给了她足以撞击心灵的震撼和压迫,萧疏一瞬间都忘记他才是闯进她家的“贼”,自己反倒心虚得不敢看他。
除此以外,还有因为她不着寸缕而慢慢从心里涌上来的尴尬和羞赧。
“你能不能先出去?”她攥紧了浴巾,低声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楚临渊就这么看着她略有些低声下气的模样,胳膊上紧绷的肌肉上跃出隐隐的筋脉,他笑了一声,嗓音沉得发冷,“不想在这里说,就别让我在这找到你。”
萧疏心尖一颤,更加直白地体会到了楚临渊的怒火。
“萧疏,我说没说过,要么就乖乖待在我身边,要走就走到我够不着的地方去?”他边说着,长腿边迈近一步。
仅仅只是一小步,却让萧疏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多大胆,原来是又回了那不勒斯。你是觉得我说的话都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是觉得你还是以前那个被人庇护着没人敢动的萧家二小姐?”男人冷笑,嗓音低低的,缠绕着危险的气息,“你觉得这里很安全,嗯?”
不知是不是萧疏的错觉,在他愈发凌厉的质问一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眸,竟看到了一丝令人心惊胆战的厉色,像是失控的前兆。
她想过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可是何必呢,楚临渊。
就因为名下的一个情人偷偷离开,让你这么抹不开面?
她一没要他的钱,二没要他的人,连那条项链都被他亲手毁了。
她究竟欠他什么,能让他如此理直气壮地跑到她家里来质问她?
萧疏一开始觉得自己只是为了父亲留给母亲的那条项链,才委屈自己留在他身边。可他在医院里对着电话那句“小沫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撕开了她心里那层差点连自己都骗了的伪装——
如果真是为了那条项链,如果真的无关风月,她怎么会在听到这句话以后心都像碎了一样,狼狈仓惶地回到那不勒斯来?
承认吧萧疏,你嫉妒许沫,你恨她,恨楚临渊。
那种恨就像是毒素,潜伏在身体里,让她越来越痛。她始终选择忽视,可直到最后毒发的一瞬间,萧疏才听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在说:即使是为了母亲,为了项链,她也无法忍受楚临渊这样用许沫来羞辱她。
更何况,许沫过得也不好。
“说话。”男人沉冷含怒的嗓音从她头顶的方寸处落下来,萧疏一惊,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很近的地方。
楚临渊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他人都站在这里了,她竟然还能当着他的面走神。
就仿佛,他追回了她的人,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心和她的关注。
心脏一紧,楚临渊将这种念头带来的疼痛全部化为指尖的力道,“萧疏,看着我,说话!”
萧疏的下颌骨疼得厉害,她仰着头对上他沉怒的眸子,费力地吐出三个字:“说什么?”
趁男人一怔的功夫,她抬手挥开他,一边拾掇着自己浴巾,一边道:“楚临渊,你认清楚,这里是那不勒斯,是我家!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记住,如果今天我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意大利的警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看着她,眉宇间的阴鸷更加浓稠。
无论萧疏如何威胁他,他都没有放在眼里,心里盘踞的只有那一个问题,像魔怔一般的执着,“为什么要走?”
萧疏沉默了两秒,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跟你说清楚。我不想要和你做什么交易了,那条项链,你喜欢就拿着,想送谁就送谁吧。我们之间……也不要再有什么瓜葛。”
男人闻言瞳孔遽烈一缩,眸色渐渐变得失常。
“不要再有什么瓜葛?萧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疏不想去看他的眼睛,因为那里面除了愤怒外,竟有种她看不清也看不懂的情绪,很破碎,很卑微,让她一下子想起了蹲在医院楼梯间的自己。
可是,楚临渊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微微弯了下嘴唇,笑得有点难看,语气尚算平静,“你别这样,我会误会你对我还有感情,舍不得我离开。”
“误会?”男人的眸光愈发深邃,整个胸腔的骨头都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绞着他的心脏一起疼。
他顿了很久,冷清地笑,“是么,那还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他对她有感情,在她看来就是误会。
他的话深深刺中了萧疏。她自己这样说是一回事,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原来他不远万里追到那不勒斯来,就是为了跟她坦白他对她的感情只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萧疏,还有比你更丢人的吗?
萧疏手指一蜷,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嗓音,低着头道:“好,我知道了。既然误会解开了,你是不是可以……”
“出去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就已经托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
他的吻一点也不温柔,倒像是在发洩,唇齿间的摩擦让她难受得想吐,而他的舌头卷入她的口腔,深深的探下去几乎直达她的咽喉。
或许是浴室里的温度正好,或许是她本来就没有太多遮挡,一个吻过后总不会轻易收场。
他的手破开那层浴巾的阻碍,握住了她柔软的胸。
感官传来的刺激让萧疏感觉到了一抹羞耻的空虚,可她很快就从沉沦中醒悟过来,一下子,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她抬手就抽了楚临渊一巴掌。
“啪”的一声,将浴室里的气氛全部打散。
男人暗哑的眸间那些情慾也随之消散,很快就变成了怒意,在萧疏看来,此刻的怒意甚至有点狰狞,“萧疏,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的脸蛋还是潮红,可眸光却要多冷有多冷,“跟你楚公子私闯民宅、对良家少女动手动脚比起来,这点胆子算什么?”
尽管她说的是胆子的事,但楚临渊却听出了她话外的意思——你这样对我,我抽你一巴掌算什么?
楚临渊沉着脸色,“萧疏,我只说一遍,收拾东西跟我回去。我就当今天的一切没发生过。”
“你就当今天的一切没发生过?”萧疏静静地看着他,忽而静静一笑,语气竟有些飘渺,“可是楚临渊,我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亲眼见到了许沫的悲惨,亲耳听到了他的用情至深,现在回去,她算什么?
“楚公子,应付三个女人,你不觉得累吗?”萧疏淡淡地开腔,这句话,她很早就想说,却一直忍着没有说,“我知道你和岑珊结婚是逼不得已,我也知道你真正想保护的女人是你的小沫。我大闹你的婚礼,你就顺势将所有舆论的剑锋都引向我,那时候我就该明白,楚临渊,她对你真的很重要。”
她对他真的很重要。
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击中了楚临渊心里某种模糊的猜疑,他隐约记得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萧疏明白他这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
因为这话,原本就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她嘴角的笑纹放得更大,除了彰显自己的从容,也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到底为什么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期待他会开口反驳?
真够愚蠢。
至此,这个男人将她心里的期待全部掏空。
“保护她有千百种方式,以你宁城楚公子的手段,不必非要拿我来当挡箭牌。”她的话条理分明,语调不急不缓,却让楚临渊完全插不进话去,“你也知道我和许沫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正是因为曾经好过,所以尤其无法接受对方的背叛。如果你这么在乎她,那么相信我,找任何一个女人假装你的情人都比找我强。”
对面的男人望着她,半晌没言语,几乎面无表情到了极致,每一寸轮廓都紧绷着,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
过了很久他才低沉地冷笑,“就是因为这些,你要离开我?”
“不,那些只是我对你的规劝。”女人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深情什么痛苦什么挣扎什么羞辱,只剩下冷淡,落落大方的冷淡,“最重要的理由是,我不想再作践我自己了。”
听到“作践”二字,男人的脸色陡然沉暗。
萧疏道:“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萧家二小姐了。但是我在那不勒斯也过得衣食无忧,我没有什么理由非要呆在你身边给你爱的女人当挡箭牌。如果你想说是为了那条项链——那条项链辗转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就连你也曾经想过要拿它送给岑珊。用它来代表我爹妈之间的爱情,我真觉得恶心。更何况原本的项链已经被你毁了,我对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男人越听越觉得胸腔里有什么情绪亟待炸裂,最终在她说完时,他怒极反笑。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摩挲了几下,语气深不可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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