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眼睛有些发热,反应过来,又兀自笑着摇摇头,摆脱掉那莫名浮上来的情绪,继续享用桌上的美食。
五菜一汤,一个人自然是吃不下的。
服务的男孩,询问后贴心地为她打了包。
舒渔提着两个餐盒,跟着男孩出门,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我可以见一下你们老板吗?”
男孩有些歉意地耸耸肩:“老板只负责做菜,自己不招待客人,而且他刚刚已经离开了。”
舒渔浅浅笑了笑:“我给杂志写美食评论,所以想和你们老板聊一聊。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一个他的号码?”
男孩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拿出纸笔写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码。
出了巷子,打上了出租车,舒渔拿出男孩写的那张纸条,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后才被接通,一声淡淡的“喂”从那头中传来。
舒渔这才想起,自己忘了问那男孩他家老板姓什么。
她嘴角弯起,温声道:“您好,冒昧打扰了,我是刚刚在您家私房菜吃饭的食客。”
那头的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是不满意么?要投诉?”
他的声音很年轻,带着几分磁性,十分好听,只是这语气听着像是在调侃,却又有些疏离冰冷。
舒渔想,这应该是个骄傲的男人。
她笑了笑道:“不,您误会了,我非常满意。我是美食评论的撰稿人,很少见到能把家常菜做得那么美味的厨师,所以想写一篇您私房菜的食评。但有些问题想请教,不知是否方便?”
男人轻笑:“当然。”
舒渔轻轻吁了口气,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就是好奇想知道,您为什么会开这样一家私房菜馆?不做宣传,每个星期还只营业一次,看起来完全不是为了赚钱。”
舒渔写食评,喜欢挖掘美食背后的故事,这大约就是女人八卦的天性。而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
那头的男人默了许久,久到让舒渔几乎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挂断了电话,他的声音才慢慢传来。
他说:“我在等一个人。”
“嗯?”舒渔有些不明所以。
男人又道:“等一个来了就不会再离开的人。”
他声音很低,这句话如同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一个属于他的故事,却又没有任何内容。
舒渔怔了怔,忽然就没有了追问下去的底气,只笑着道:“您做的菜那么好吃,吃了的人大概都不想离开。”她顿了顿,轻轻舒了口气,“不管怎样,那祝你早日等到那个人。”
男人也低低笑着回她:“会的。”他默了片刻,又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舒渔想了想,又笑道,“今天的用餐体会很愉快,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男人笑回:“我应该感谢你的光顾才是。欢迎下次再来!”
舒渔:“嗯,那再见!”
“再见!”
舒渔礼貌地等待对方先挂断电话,但等了半响,那头虽然未再出声,却也一直没有挂断。她失笑摇头,到底还是先摁下了手机的结束通话。
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八点。
这是大学毕业时,父亲送给舒渔的房子,属于她一个人的家。
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位于市中心,在这座房价高昂的都市,足以算得上豪宅。
当年刚刚住进来时,她一度因为这大房子映照着人的孤独,而常常夜不能寐。一个单身女孩,独自一个人居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确实是孤独得可怕。
所以那时的她只住过一个多月就匆匆离开。
不过时隔几年,当她再回到这套房子,虽然仍旧觉得有点孤独,但却不再恐惧,因为她早已不是那个感情上需要依赖别人的女孩。
她长大了,大到足够一个人面对这个孤独的世界。
舒渔洗了澡,泡了杯热茶,来到客厅外的开放式大阳台,靠在栏杆上俯视这座已经不能称之为熟悉的城市。
岁末的夜晚,很冷。
他将拉绒睡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挡住夜风吹来的寒意,默默看着城市中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她知道其中有两家,里面有着她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他们的爱人和孩子。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九,父母之前都接过她去家里过年,但她笑着婉拒,说今年商量好了去男友家。
他们听起来似乎很欣然。
她从不怀疑父母对她的爱。
只是,她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是婚姻不幸的牺牲品。
好在二十六岁的舒渔,早已经不需要父爱母爱了。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有口琴声传来,唤回她的神思。
她怔了怔,好奇地循声转头。
琴声是从隔壁传来。
这是一梯两户的高层住宅,隔壁是舒渔唯一的邻居。
四年前住着的是一对热情的中年夫妻,那个暑假,舒渔还给他们家的女孩补习过两个星期英语。
然而四年之后,那对夫妻早已搬走,不知去了哪座城市的哪个角落,隔壁也早就换了新人。
人与人之前的情分,有时候就是这么淡薄,不过都是匆匆过客。
她回来这一个月,还未曾与新邻居打过照面,甚至今晚是第一次看到那房子里亮灯。
她歪头看过去,落地窗的薄纱随风轻舞,客厅的沙发隐隐坐着一道身影,一个男人的身影。
传入耳畔的口琴声悠扬动听。
动听得让她心动。
舒渔见过会吹口琴的人很少,仔细想来,大约也就那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