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一行人在经历了两个时辰的车程后,终于抵达了皇庄,只是这一路马车颠簸,路途又有些远,一家人都有些恹恹的。
马车刚停稳,南宫昕便率先冲了下来,随后便是南宫穆,倒是林氏和南宫玥晚了一步。一下马车,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顿时觉得一路的劳累全都没有白费,这庄子不愧是天家赐的皇庄,周围的风景简直漂亮极了。
附近的田地被规划得整整齐齐,麦浪连接天际,风一吹过,宛若一片海洋。田里偶尔可以看到正在耕耘的农人,衣衫虽然简朴,脸上却带着笑意。
心中的郁气随着这广阔的天地一扫而散,几人边走边欣赏景色,还未走到庄子门口,管事就已经迎了上来,他倒也没有仗着自己是皇庄的管事而有丝毫的倨傲,恭敬地向南宫玥行礼,口呼县主。
这个管事面颊微胖,大约三四十的年纪,一双不大的眼睛常因为笑容眯着,衣着比那些农人好,却也不算王都非常好的料子。
他自我介绍说姓庄,又介绍了一些皇庄的概况,语气恭敬,却也不卑不亢,说着话,庄管事就带着南宫玥一家人走进皇庄,带领他们游览这个庄子。
南宫玥本以为赐给一个县主的庄子应该不会非常好,但她十分惊喜的是,这庄子虽然面积不大,却十分精致,周围更有百亩农田,非常适合夏日避暑或者闲暇时散心静养。
在庄子里吃了一顿别具农家风味的饭食后,一家人都赞不绝口,觉得比起王都的菜肴,更有特色。
午膳后,一家人在田园间的小道悠闲地散步,南宫穆不由感慨地说道:“若非我明日还有公事,今晚必须得回王都,我们一家人在此悠闲地多住上几天,也是甚好!”
南宫昕正玩得开心,一听父亲说今日就要回家,立刻哀求道:“爹爹,我们住一晚再走吧。你看大黑也特别想!”南宫昕可怜巴巴地盯着南宫穆,大黑蹲在他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霎不霎地也盯着南宫穆,还轻轻地“汪”了一声。
南宫穆不由有些心软了,正想对林氏提议是否他先回王都,让他们三人多留几日,话还没出口,大黑突然冲着一个方向狂吠不止。
南宫玥下意识地望了过去,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在距离皇庄数里的地方正有滚滚浓烟直冲天际,赤红的焰火几乎映红了半边天。
南宫玥焦急地喊道:“爹,娘亲,附近有地方走水了!”
南宫穆和林氏此时也注意到了,看着那冲天的火光,他们的脸上掩不住焦虑。这么大的火想要浇灭不易,怕是有几条生命就要在大火中逝去了……
“火势不小啊!”南宫穆面色沉重地说,他派人叫来庄管事,询问是哪里走水了。
庄管事起初还是一张弥勒佛似的笑脸,等看到走水的方向,一张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滚落,道:“按照方位看,那里应该是王家村。平日里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不知今日怎么走水了。奴才这就派人过去看看!”
“王家村?”一听是个村子,南宫穆更着急了,说道,“我们还是快些去帮忙救火吧!庄管事,你让庄子里的壮年男子随我们的一块儿去,稍后我必有重谢。”
“是,老爷!”庄管事答应得干脆,连忙命令下人去组织人手。
别说这庄子是赐给摇光县主的,庄子上的人全是县主的人,单单南宫穆答应的重谢,就足以让庄户们卖力了。
南宫穆回头向南宫玥他们道,“你们先回庄子,我很快就回来。”
“爹,我也要去!”南宫昕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嚷嚷着也要去救火,被林氏无奈地拉了回来。
“昕哥儿……”
林氏正要好好地哄儿子一番,就见南宫玥怯怯地拉了拉南宫昕的衣角,道:“哥哥,我怕……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南宫昕转移了注意力,一手拉着南宫玥地手,一手拍拍自己的胸膛,道:“妹妹,你别怕!有我呢。”
林氏这才放了下心来,转而叮嘱南宫穆:“相公,你千万要小心。”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南宫穆向林氏点头,说完便领着众人一起朝那走水的方向赶去。
眼见林氏一直盯着南宫穆离开的方向,一动不动,南宫玥不由劝道:“娘亲,哥哥,我们先去庄子里休息吧。”
过了半刻,林氏才点点头道:“好吧。”
而南宫昕则紧紧抓着南宫玥的手,时不时地安抚道:“妹妹,你别怕!爹爹去救火了,很快就没事了……”
林氏又看了一眼冲天的火光,这才和儿女一起回了庄子。
一家人全都候在前厅,等着南宫穆回来,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南宫穆依然没有音讯。
林氏焦急地走来走去,无法安心坐下。
“都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林氏自己都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类似的话了。
南宫玥不厌其烦地又一次回答道:“娘亲,你放心,爹爹是不会有事儿的。庄子里有那么多人,爹爹只需要指挥他们灭火。哪里会受伤呢!”
林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担忧,又在前厅里走了两圈,然后又一次问道:“玥姐儿,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南宫玥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安抚着她焦躁地情况。
一旁的南宫昕坐在椅子上,此时早已过了他睡午觉的时间,他半歪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口水都从嘴角流出来了,还是不肯去榻上休息。
这时,庄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由远及近。南宫昕被声响惊动,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含糊道:“是爹爹回来了吗……”
林氏急忙向一旁伺候的如意吩咐道:“如意,去看看是不是二老爷回来了?”
“是,二夫人。”如意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她才出门,就见百卉匆匆地跑了进来,百卉先是迟疑地看了林氏一眼,最后觉得此事必然瞒不住林氏,便禀告道:“二夫人,三姑娘,镇南王府的萧世子前来拜访。世子爷带了一名伤患,说是来请三姑娘帮忙医治。”
林氏眉头微皱,第一感觉就是这萧世子做事也太出格,求医居然求到女儿这里来了……再想到萧奕几个月前在宫宴上略显荒唐的表现,印象越发不好。
南宫玥自然知道若非要紧,萧奕决不会特意跑到皇庄来找自己,冷静地吩咐道:“百卉,你去叫人把世子迎到小花厅去吧。”
“是,三姑娘。”百卉急急地退下了,根本没给林氏说话的机会。
知母莫若女,南宫玥知道林氏心中必有疑虑,转身对林氏解释道:“娘亲,以萧世子的身份,想要找太医医治也是可以的,他既然不辞辛苦地来这边寻我,想必这名伤患的伤势非常严重。我身为一名医者,又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林氏毕竟出身杏林世家,又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事关女儿,就有些关心则乱。她叹了口气,道:“让娘陪你去见萧世子吧。”
“谢谢娘亲。”南宫玥展颜微笑,跟着又吩咐鹊儿道,“鹊儿,你快去收拾一间厢房出来。”
“是,三姑娘。”鹊儿应声退下。
小花厅就在前厅的右侧,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南宫玥和林氏才刚坐下,百卉就引着萧奕以及周大成四人走了进来。
一进小花厅,周大成四人的目光就在林氏和南宫玥之间游移了一下,又落在了林氏身上,在他们看来,世子口中的神医万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
见到萧奕,南宫玥和林氏都站起身来,福了个身,与他见礼:“见过萧世子。”
“林夫人,摇光县主,叨扰了!”萧奕作揖回礼,脸上没有一贯的轻佻,只有肃然与凝重。
林氏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萧奕竟与年初在宫宴上判若两人,不由联想到他家中的情况,俗话说,有后娘便有后爹,这镇南王府怕是水深得很!
她对萧奕略有改观,因此态度也和气了不少:“萧世子太客气了。”
南宫玥的目光先在萧奕身上停顿了一下,敏感地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未收敛的杀气和淡淡的血腥味,想必他手中的剑才刚饮过血。她微微凝眸,又在周大成四人上看了一圈,视线先落在钱墨阳臂上,知道他必然就是萧奕带来的伤者。
南宫玥在那黑红一片的白布条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面色,心中叹息:他的伤怕是不轻,希望还来得及……
跟着又对着程昱、周大成扫视过去,目光停留在车夫朱兴的身上,不由一怔……是他!
朱兴不认得南宫玥,而南宫玥却记得他——早上遇到的那个车夫。心想:原来是他们啊!
“摇光县主……”
萧奕正要与她细细说明钱墨阳的伤势,鹊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报道:“三姑娘,厢房已经备好了。”
到此,周大成等人也算确认了,萧奕口中医术卓绝的神医竟然是这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全都惊呆了。这么小的小丫头就算医术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这古老大夫吃过的盐恐怕都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这世子爷也太不靠谱了吧?
周大成越想越是心浮气躁。
南宫玥自然注意到了周大成等人怀疑的目光,但她丝毫没有在意,不喜不怒道:“萧世子,这位公子的伤势不轻,再拖上一天,恐怕就性命不保了。幸好现在还算及时……”
话音刚落,周大成等人全都露出讶色,没想她一没切脉,二没检查伤处,只凭这一眼已经看出其中厉害。只是短短弹指间,他们看待南宫玥的目光已经天差地别。
也许,这个世上真有天赋异禀之人吧?
救人要紧,南宫玥废话,直截了当地与萧奕说道:“萧世子,时间紧急,先送这位公子去厢房吧。”
“摇光县主,我这位钱兄弟就拜托你了!”萧奕郑重其事地说道。
南宫玥看了那伤者一眼,心道:看来此人对萧奕来说,至关重要。
她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且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萧奕愣了一下,不由也笑了。
林氏在一旁奇怪地看看女儿,又看看萧奕,总觉得女儿似乎和萧世子非常熟……怎么可能呢?他们俩应该没什么接触的机会啊!
南宫玥吩咐鹊儿:“鹊儿,带我们去那间厢房吧。”跟着又对意梅和百卉道,“意梅,你去厨房取些放凉的开水过来,还有,让厨房烧尽可能多的开水。百卉,你去把我的药箱拿出来,准备好火烛,再多备些白布。一切要快!”
意梅和百卉匆匆领命而去。
众人随鹊儿来到西厢的一间客房中,周大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钱墨阳,把他安置到榻上,跟着忍不住问:“小……县主,我兄弟的手能治好吗?”
南宫玥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自信地说道:“由我出手,你以为呢?”顿了顿后,又道,“你太聒噪了,出去候着!”
周大成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急急道:“小……县主,我再也不说话,你让我在一边看着吧。”
萧奕也在一旁说道:“摇光县主,你就让他留着吧。”
南宫玥又瞅了周大成一眼,“既然是世子为你说话,你就留下吧。”
说话间,百卉拿着药箱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画眉,画眉一手捧着白布,另一手拿着火烛。
意梅也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走了进来,说道:“三姑娘,奴婢已经吩咐厨房继续烧热水!”她把水盆放在榻边后,又退了下去。
南宫玥吩咐画眉点燃烛火,跟着打开药箱,把里面的一应器具取了出来,刮刀、剪刀、针灸的银针、一些药粉……甚至还有一根绣花针。
周大成看得一头雾水,直觉地想问,但立刻被身旁的老程捂住了嘴巴。
南宫玥仔细地净手后,说道:“百卉,你来帮我吧。你也把手洗干净。”
“是!”百卉依言行事。
南宫玥话语连珠地说道:“百卉,帮患者解开包扎的白布,再剪开伤口处的袖子,然后把伤口四周清洗干净!动作要快!”
“是,三姑娘!”百卉不愧是练武之人,手脚非常麻利,眨眼间就解开了包扎的白布条,其下的伤口,已经是血肉模糊,伤口不止深可见骨,连上面的血肉已经有些腐烂化脓,看来惨不忍睹!
鹊儿差点低呼出声,赶忙捂住了嘴,后退了好几步,脸色一片惨白。心想: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可是有时候实在是出人意料!
百卉把染血的白布条扔到一边,拿起一旁的剪刀,三两下地剪掉了钱墨阳右手的袖子,小心地为他清洗伤口四周的皮肤。
南宫玥也没闲着,一面吩咐画眉把刮刀烧热,一面自己打开了银针荷包,露出其中的一整排银针,“钱公子,我先用银针为你止痛。”
钱墨阳虚弱地点了点头,只觉得眼角闪过一片银光,他的手臂上已经多了十来根银针……
她的速度太快了,钱墨阳几乎没看清她是怎么下针的。
跟着,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自从受伤后,那日日夜夜折磨他的钻心刺骨之疼竟然倏然间消退了,他一直紧皱的眉头不自觉就松开了。
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在一个又一个大夫判了他这条胳膊死刑后,他心中第一次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觉得眼前这个看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也许可以救自己的胳膊!也许自己可以再次用右手拿起飞刀!
“画眉!”南宫玥对画眉伸出了右手,画眉心领神会地把烧红的刮刀递给了南宫玥。
“钱公子,现在我要为你刮去腐肉。我建议你转头莫看。”说完,南宫玥也不待他回答,就径自下刀……
她一点点仔细地刮去伤口中的腐肉、脓水,并时不时用清水清洗着伤口上的血肉……她的每一刀都落得极快,却又极稳,毫不迟疑,果决冷静,仿佛她不是再处理活生生的血肉,而是在精雕细琢一块上好的美玉。
干净的清水一盆盆地端进房,赤红的血水一盆盆地端出去……
除了百卉以外,其他几个丫鬟早就花容失色地别开了脸,不敢再看。
周大成一贯以为自己久经沙场,已经没什么好让他为之变色,可是这时,他的肠胃却蠕动了一下,喉头开始泛酸……糟糕!他要吐了!
他脸色大变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他呕吐不断的声音。
可是这些声音仿佛完全没有传到南宫玥耳中,她仍旧聚精会神地持续下着刀,仿佛这时候就算有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无法让她有分毫动容。
老程看也没看周大成一眼,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南宫玥,心中惊诧不已: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才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医术竟像是已臻化境!
他默不作声地又看了看萧奕,萧奕在一旁看着南宫玥的每一个举动,眼神没有一丝怀疑,甚至还隐藏着一丝……宠溺?难道说……
他来回看着南宫玥和萧奕,心头不由浮现了某种想法。
南宫玥终于收刀,把刀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百卉为她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南宫玥又取出一根半透明的羊肠线,嘴角不由勾了勾。这伤口缝合之术是外祖父一手亲传的,自重生以后,出于谨慎,她陆续备下了不少急救之物,也包括这羊肠线。没想到今日真的用上了。
她熟练地把羊肠线穿入绣花针,跟着又对小钱道:“钱公子,现在我来为你接手筋。”
钱墨阳从头到尾都没移开自己的目光,哪怕他臂上的腐肉被一片片割下,他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他睁大眼看着,他要亲眼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是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
南宫玥根本没指望钱墨阳回答,神情专注地下着针。
又过了一炷香,南宫玥收了手,由着百卉替自己拭去额头的汗水,又道:“钱公子,你的手筋接好了,我再为你缝合伤口。”
缝合伤口的速度快多了,不过一盏茶时间,她已经把伤口缝出了一条肉色的“蜈蚣”,跟着她又收起了伤口周围的银针。
“好了……”
她忍不住用袖口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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