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拉了上来……萧奕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从前在意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如此,何不置之不理。”官语白轻言道,“镇南王的异姓王位和在南疆的独立兵权是任何帝王都会忌惮的。以你现在的处境,你其实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安逸地留在王都,待到日后继承镇南王爵位后,以兵权来换得自由。后患就在于,你无法预料新皇的性情,是不是能够容得下你。”
“二呢?”
“至于二,回南疆,夺兵权,占地为王。”
这几个字铿锵有力,让萧奕不禁心动,就听官语白继续说道:“但你羽翼未丰,哪怕你夺下了兵权,也守不住这兵权,因而现在并不是好时机。最好的时机在于新皇登基之时……一旦你能手掌南疆,摆脱了朝廷的控制,便能海阔天空……”
“……小白。我觉得你说得没错。”萧奕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想一辈子被人制肘,所以……”
官语白接口,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以时间换机会。”
两人相视一笑,官语白继续道:“表面上,你只需要安安份份留在王都,不用去理会南疆的任何事,镇南王带来的所有障碍,上头那一位一定会替你扫清的。至于暗地里,你需要做些什么,也就不用说我了……”
这些日子以来,萧奕早已不像刚被留在王都时那样两手空空,可是,对于未来该做什么,他还是一片茫然,直到现在,官语白为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让他豁然开朗。
谈笑间,两人用过了晚膳,随后又在小四冰冷的想冻死人的目光中,回了书房的内室。
官语白即兴的搭出了一个简易的沙盘,两人又就着近期西戎大肆进攻一战,推演了起来……
这一推演,便足足过去了一夜,若不是见自家公子精神不见萎靡反而更好,小四真想把那个萧世子给丢出去。
等到萧奕从安逸侯府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憋了好久的竹子终于问出口:“世子爷,你怎么和那个安逸侯……”突然他想到某种可能性,“世子爷,你不会是故意和安逸侯交好,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竹子捂着额头痛呼了一声,刚才萧奕重重地用食指弹了他的额头。
萧奕没好气地看着竹子:“本世子是这种人吗?”
“世子爷您当然不是这种人。”竹子忙附和道,心里却有些心虚。他们家世子爷的人品他还真无法担保。
萧奕懒得理会竹子,径自向前走去,实际上,他也矛盾极了。本来,他确实是抱着给对方一点下马威的心思去的安逸侯府,却不想意外地与官语白还挺投缘的……
唔……好吧!只要小白乖乖的,别来抢臭丫头,自己这个大哥以后就罩着他点吧!
萧奕本能的忽略了官语白比他年长这个事实,很愉快地就这么决定了!
他跃上越影,一拉缰绳,往一个与镇南王府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啊!”竹子不由喊道,“世子爷,您走错方向……”话刚出口,他就慢一拍的意识到,世子爷这哪里是走错方向啊,明明就是很正确的去了……南宫府!
“你自己回去吧。”萧奕随意地挥了挥手,正要纵马而去之时,就见朱兴飞快地策马而来,一见到萧奕,就立刻喊道:“世子爷。”
萧奕轻拉了一下缰绳,停了下来,扭头问道:“什么事?”
朱兴忙说道:“皇上宣您。”
萧奕不想去……自从那次“救驾”之后,皇帝对他的信任倒是与日俱增,不仅让他的副指挥使去掉了一个“副”字,还时不时的会把他宣进宫里,委派差事。
看来今日不能去找臭丫头了,萧奕遗憾了一下,调转方向,慢悠悠地往皇宫而去。
皇帝给他的倒确实是一件好差事——抄家!
众所周知,抄家是一件美差,只要不是太过份,皇帝对此是默认的,而与他共领这件美差,自然还有同样救驾有功的韩淮君。两人都很清楚,这是皇帝特意给他们的赏赐,因着不是明面上的大肆封赏,也不用担心会被御史拿来啰嗦。
燕王府和永定侯府已经抄完了,但从永定侯府那里查抄的那本花名册上,那一个个名字,在三司会审,罪证确凿后,都成了皇帝这次清算的目标。
于是,萧奕开始了忙碌,短短几日,他的小私库就满了,就是好久没见到他的臭丫头了……
“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啊……”萧奕无趣地自言自语着。
“指挥使大人。”五城兵马司的手下抬了几箱东西出来,“这些……您看?”
萧奕随意地点了两样,并说道:“这一箱你们分了。别的东西都给我老老实实的造册,谁也不许动。”
众人齐齐应是,自去忙碌了起来。
尽管五城兵马司里大部分都是各家显贵的嫡幼子,或者庶子,但是,他们每个月的月例也是有限的,跟着出了这一趟肥差,所有人都是喜出望外,可不管东西再怎么让人眼馋,他们也不敢对萧奕的话有半句违抗,老老实实的留下了一箱后,便忙着登记造册去了。
萧奕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臭丫头会不会想我……”
……
“阿嚏!”
南宫玥莫名地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鼻子,这才继续说道:“……意梅,你觉着,现在的二等丫鬟里,哪个可以替你的位置?”
意梅再过一个月就要出嫁了,她的表哥也是家生子,在南宫府的回事处做事。
年前,南宫玥曾把他叫到花厅里,在屏风后见过一面,问了些问题,倒是一个十分伶俐的人。回来后又专门让安娘找人打听了一下,这才同意了意梅的婚事。
意梅那表哥闻讯大喜,急急地去意梅家里求了亲。家生子的婚配不由自己做主,于是意梅的父母便来求林氏的典恩,林氏在询问过南宫玥的意思后,正式给意梅定下了婚期。
意梅出嫁,一等丫鬟的就缺了一个,虽说府里的嫡姑娘都有两个一等丫鬟的名额,可是,南宫玥已然贵为郡主,这次回来以后,苏氏便做主为她提了在府里的份例,仅一等丫鬟,就有四人之多。
南宫玥将百合和百卉都提为了一等,再加上鹊儿,便还多了一个名额。
“三姑娘。”意梅似乎早就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说道,“奴婢觉着莺儿不错。”
“行。”
南宫玥直接应了下来,反正她手上能用的人也不少,若这莺儿可用自然好,若是扶不起那时候再换人也行。
南宫玥拿出了一个小匣子,连着一把黄铜钥匙一并给了意梅,并说道:“这是给你压箱底的。”
“三姑娘……”意梅惊讶了,忙说道,“二夫人已经给过赏赐了……”
“娘亲给的是娘亲的。这是我的。”南宫玥笑眯眯地说道,“还不打开看看。”
意梅怔怔地望着她,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小匣子,里面是二百两银票,十亩田地的地契,一个两进的宅子,还有新打的两个纯金的簪子和一个金镯子。
“三姑娘……”意梅捧着匣子,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这些东西的价值,换算成嫁妆的话,哪怕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出嫁也绰绰有余了。而她,只是一个家生子,只是一个奴婢……
“你对我的好,我记得呢。”南宫玥微笑着说道,“放心吧,不止是你,百合、百卉、还有鹊儿,她们出嫁的时候,我也都会准备这么一份嫁妆的,所以你安心收着。你家三姑娘我现在有钱着呢!”她确实有钱,宫里赏下来的那些东西足足堆了两三个库房,因是宫中所赏,那些并不归于公中,而是属于她的私产。
意梅郑重地收了下来,“谢谢三姑娘。”
“从明日起,你就不用在我身边服侍了,好好留在屋里做嫁衣吧。在你婚期前十天我就放你回去。”南宫玥笑眯眯地说道,“成婚后,我放你一个月的假,然后你和你表哥就去我的铺子,那边的掌柜会带你们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就要回娘亲那里了,整个铺子就交由你来做主。”
意梅脸红红地应道:“是……”
“你要记着,赚钱是小,这个铺子真正的目的是消息。”
“奴婢明白!”
南宫玥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了,这几日,意梅除了要和莺儿交接,并手把手的教导一些贴身伺候的注意事项外,余下的时间就会留在房里绣嫁衣,再不需要留在南宫玥这里伺候了。
意梅开门出去的时候,就看到百合在已经门口等了一些时间。
见意梅出来,百合笑着向她说了一声恭喜,意梅不禁脸颊一红,羞涩的匆匆跑开。
百合笑嘻嘻地走进了屋里,说道:“三姑娘,有傅家六姑娘的帖子,邀您和二少爷一起去玩呢。”
南宫玥微微颌首,接了过来。
当日在宫里的时候,南宫玥就注意到咏阳大长公主的脸色不是太好,从宫里回来以后,她便递了帖子去大长公主府,可是始终渺无音讯。于是,只得她只得用曲线救国的法子,暗示了傅云雁请她过府一叙。
南宫玥打开帖子看了一眼,傅云雁邀请的时间是在三日后,正好在童生试之前,倒是可以带哥哥南宫昕出去散散心。
南宫玥回了信,又送上亲手做的荷包,让百合送去了咏阳大长公主府,算是定下了三日后的拜访。
事情都做完后,南宫玥坐到了窗边编起了一个还没有完工的五蝠络子,这五蝠络子与寻常的不同,她花了不少的心思,也编了好些日子了……
就这样,到了三日后,南宫玥带着百合和百卉姐妹俩与南宫昕一起出了门。
先去了五福堂向咏阳大长公主请安,当看到南宫玥的那一刻,唐嬷嬷顿时喜出望外,而咏阳却是一副有些无奈的样子。
请过安后,傅云雁便要带他们去花园,但是,南宫玥没有动,而是笑眯眯地望着咏阳大长公主。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咏阳失笑着摇摇头说道:“你这丫头,很久没人敢这样看着我了。”
“所以,您才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不知怎么的,南宫玥实在看不得咏阳这副样子,或许是因为在她的身上,南宫玥看到了女子的另一面,让她向往的一面。
咏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吩咐道:“六娘。你带昕哥儿先去玩儿吧,我留玥姐儿说说话。”
“是!祖母。”
傅云雁早就猜到南宫玥是来找自家祖母的,这时倒也没有很意外,福了福身后,就带着南宫昕先退下了。一边走一边还听南宫昕兴致勃勃的和傅云雁说着他新得的那条猎犬——上次与原令柏赛马的战利品。
见周围伺候的人已经唐嬷嬷的示意下一一退开,南宫玥也让百合和百卉姐妹俩退了下去,自己则上前一步,含笑道:“咏阳祖母,您介意给玥儿一些血吗?”
“……”
“咏阳祖母。”南宫玥微微抿起唇来,说道,“其实,玥儿自知这个要求有些过份。虽然您可能有您的原因,但玥儿却不想看到您这样糟践自己。”
咏阳眸光一凛,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小丫头,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大胆。你有什么自信,你可以?”
“玥儿没有自信。”南宫玥实话实话说道,“只是一试罢了。玥儿很羡慕您的肆意张扬。玥儿唯有一身医术拿得出手,所以,想以医术来留住这份肆意张扬,否则,世间少了一奇女子,着实可惜。”
咏阳沉默了,四周顿时一片静默,而南宫玥则安静的立于一边,并没有为这让人忍耐的气氛而有丝毫的退却,正当唐嬷嬷忍不住就要开口的时候,咏阳突然出声了,说道:“玥姐儿,你知不知道,有人会不愿意再活。”
“我知道。”南宫玥正色道,前世,在南宫家被满门抄斩以后,她无数次都不想再独活,可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就听她说道,“但是,只要还有心愿未了,无论多么痛苦,都应该活下去。”
“心愿吗?”咏阳喃喃自语。
“对。”南宫玥迎上她的目光说道,“咏阳祖母,只要还活着,就有心愿实现的那一刻,而一旦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咏阳又一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下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道:“……那就活着吧。”
一旁的唐嬷嬷不由的流泪满面,她别过头去,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