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可是这深山,凭着她的三寸金莲,她真的能逃得出去吗?
绿瞳僵尸转头看见她眼中的犹疑,它自是知她心中所想:“走不出去,以前的你力气比现在大,还有些希望。现在你走得很慢,一个多时辰才走了那么点。”
柳水仙也有些气馁:“你知道我走了多久?”
绿瞳僵尸很认真地点头:“方圆百里,我能感知我想要感知的任何东西。不过现在我功体未复,很吃力。我只能感知你。”
柳水仙这才明白何为心如死灰。
说话间绿瞳僵尸已经清理好伤口,它将衣衫拢好,却不并准备回山洞。它的身体跟人体不一样,睡眠并不能恢复伤势,它只能多吸纳一些幽阴月华,尽量阻止伤势恶化。
柳水仙却呆不了那么久,她白日出逃时行了大半个时辰的山路,又受了惊吓,体力都耗得差不多了,此时呆在这里久了就有些困倦。
她出生这么多年,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男子单独相处,错了,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僵尸单独相处,本是连眼也不敢眨的。她在旁边坐了许久,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绿瞳僵尸轻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腿上,尽量一动不动,让她保持一个最舒服的睡姿。
山风微凉,柳水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过来时那只僵尸仍然保持着昨晚的坐姿,如泥雕石塑般一动不动。见她睁开眼睛绿瞳僵尸却是很高兴:“巧儿,今天想吃什么?”
柳水仙不想再与它争辩,她声音极低:“我只想回家,想见我的爹娘。”
绿瞳僵尸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它有时候也很擅长装傻的:“我去捉鱼好不好?以前你喜欢做红烧鱼的,吃过鱼我们去摘果子。”
柳水仙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它,又或许它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应。
柳水仙以前没有见过僵尸,甚至周围的丫头们都极避讳提起这样的不吉之物。是以她对僵尸的认知,就是茹毛饮血的怪物。可是现在看来,她却觉得这只僵尸很可怜。它固执地想要强行挽留已经不存在的人和事。它像一个孩子,只活在自己的童话里,知道童话虚假,却不愿旁人将它唤醒。
平南王世子托了人疯狂地寻找柳水仙,但连续数日没有消息。翠微山的道士也在四处找寻,最后有人沿着柳水仙的气息找着一只镯子,遗落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野。
那时候柳水仙已经和绿瞳僵尸处了几日,它白日里驮着她四处寻野果,流连于秀丽山色,晚间就呆在某处山巅吸纳月光。柳水仙其实是喜欢那些名山秀水的,她自幼足不出户,哪里见过这钟灵毓秀的景致。
相处得有些久了,她对绿瞳僵尸的惧意也消了些。起初她不吃东西,绿瞳僵尸一天换了几十样饮食她也不动。后来饿得受不了了也吃些,绿瞳僵尸经常一时性起就烤些野味,它手艺粗糙,但进步却极快。
柳水仙有时候会暗暗地想起它口中所唤的巧儿,不知道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又与这只僵尸有过怎样的故事,让它这般执着地找寻。但想得更多的是柳员外府的爹娘,和那个羞涩着许她终身的少年。
这天晚间,天色已经很晚了,绿瞳僵尸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在山洞里抱膝而坐,等得有些害怕。这里的走兽蛇虫并不靠近她,也许是恐惧她身上的气味。但黑暗本身已经足够可怕,她望着洞外。
太阳未落山之前那只僵尸去寻她喜欢的桂花膏,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这几天它绝大多数时间都陪着她,从来不曾晚归过。
柳水仙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盼着它遇到不测,还是希望它平安回来。毕竟这深山老林,她一个人断难存活。她从小便学习《女诫》《列女传》,听着那些贞烈女子的故事长大,思想或许陈腐一些,但心地绝不坏。
这只僵尸从出现在她面前到现在几日相处,她确实是受了些惊吓,但它对她也从未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她待字闺中,看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对痴情的人总是存了几分怜悯,哪怕对方是只僵尸,她也希望对方能有个好的收场。
那只绿瞳僵尸一直到二更天才回来,一回来便急急忙忙地将怀里的吃食铺在她面前,它身上的血腥气很重,言语间却浑不在意:“我带了绿豆汤哦,小二说这汤清暑。”
它打开食盒,那绿豆汤盛在汤碗里,还冒着热气。她舀了一勺尝了尝,甜度适中,清而不腻,倒是十分合胃口。
见她喜欢,绿瞳僵尸也极为高兴,它将吃的都推到她面前,柳水仙确实也有些饿,便将各色菜都尝了些。她喜欢粥,这次它带回来的便是梗米粥,放在食盒里也还温热。
它看得久了,柳水仙便有些不好意思:“你……你也吃些吧?”
它眸中的碧色更深了,唇角勾起深深的笑意:“我不饿,巧儿吃。”
言语间一脸幸福的模样。第二天柳水仙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衣服上、头发间全是干涸的血迹,她仔细检查自己身上,并无伤口,然后想起昨夜自己是靠在那只僵尸怀里睡的。
这些血,是它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