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活了六十多年,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只想着快意恩仇闯出一番事业来,然而造化弄人,年纪越大越发觉这人总有无奈之事,此刻嘴上虽应了康熙,心里面却不知是滋味,低头看看的手,这些年未曾见血腥只是采药号脉,竟不知时候变得白嫩了起来。
他低头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走着,心里颇有些难过,枉他自称无牵无挂,竟然被鞑子皇帝三言两语吓住……
他心神恍惚之下,脚步有些踉跄,荣太医上前了一步扶住他,被他甩开了手,“姓荣的,你真的是害我不浅。”
旁边看守的侍卫见他如此不识抬举,伸手就要去拨刀,被穆克登用眼神制止了,皇上是要用这个人给皇六阿哥治病的,古来世外的高人都有些难解的怪脾气,皇上用完了硬招子,应该用软招子慢慢哄了。
“道长您也不必如此,所谓医者父母心……”
“贫道已然答应了你,别逼着贫道把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全抖落出来,老人还都没死绝呢,你们满人欠下的血债还有人记得呢。”穆克登生得也是相貌堂堂的,身高七尺虎背熊腰,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
穆克登是天子近卫,颇得信重,自不是一般只知好勇斗狠的武夫,听他这么一说,难免有些气闷,“我满人世代向前明纳供,供前明驱使自相残杀,十几辈子人的血债又该向谁讨?”
荣太医见这两人说着说着怕是要把千年前的旧帐都翻出来数了,向前一步走到两人中间,“无师叔,我扶您……”
“不用你扶。”无颜又甩开了荣太医。“你这个鞑子倒直爽,不如咱们一对一切搓一番,新仇也好,旧恨也罢,一起算如何?”
“我是为人之臣的,生来不自由。切搓之事怕是要等我回京交了差事之后再说。”穆克登说起来还真有些手痒。只是这人身上系着六阿哥的大事,他不敢怠慢。
无颜听他这么说,撇了撇嘴,自觉有些无趣。跟着这些人穿过一道垂花门,又走过一道如意门,到了一处院落。院门口守着的两个太监,一见他们来了,立刻迎了。“给梁总管请安,给穆大人请安。”
“起来吧。”梁总管道,“这是皇上给六阿哥请的大夫……”
“我们小主早就吩咐过了,说是梁总管来了只管请进来,不必通禀。”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转过了五蝠捧寿的影壁。只见这小院收拾得极干净利索,院子里的花木虽已树叶落尽。却缠着几层的轻纱,树上系着绵扎得花朵,远看着似是真的一般,另有一座葡萄架,也是拿了不扎成了个棚子,上面缀满了橘红的南瓜灯,无颜心里骂了几句民脂民膏之类的话,就跟着人往里面走去。
秀儿依旧是在正房住着,堂屋依例不住人,东次间用来侍客,西次间起卧,守在堂屋的全嬷嬷一见他们来了,立刻迎了,“小主和六阿哥在东次间等着呢。”说罢亲自掀了东次间的蜜合色百鸟织纹云锦门帘,请他们进去。
无颜道长满人女子的规矩不似汉人一般森严,却没想到穆克登和两个侍卫脚步未曾迟疑的也跟着进去了,他看看这几个人,又瞧瞧屋里站着的宫女等,这一屋子里有四个宫女,门口两个,罗汉榻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都是身穿着老绿长比甲,嫩绿旗装,袖子上、领子上是都是黑底绣花,他虽是个男人,却也能看出来花饰极精美,这些宫女子都是头梳大辫,耳朵上戴着珍珠的耳环,手腕子上都干干净净的,脸上也是少施脂粉,行止举动颇有大家风范。
屋子最东头拉着金黄琉璃珠帘,珠帘里影影绰绰能看见两个宫女打扮的女子侍立在一旁,正中间坐着个穿着妃色旗装的女子,隔着珠帘瞧不清面貌,这约么就是康熙的宠妃德妃了,她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明黄箭袖袍的小童子,想来就是那个生病的六阿哥了。
穆克登、梁九功隔着帘子打了个千施礼,“奴才给德小主请安。”
“起喀吧。”秀儿说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地当中不肯跪的无颜道人,这人生就武人长相,全无仙风道骨之貌,难道真的是传闻中的神医?“这位就是无颜道长吧,请恕本宫不能亲自见礼之罪。”
“哼。”这女子声音婉转动听,难怪是个得宠的,可他偏不吃这一套。
秀儿见他这样也不着恼,只是笑笑,挥挥手示意站在一旁的侍卫稍安勿燥,全嬷嬷站在帘子边得了旨意,微微向穆克登和梁九功摇了摇头,这两个人虽对无颜的无礼不满,却也只是板着脸没。
“本宫原想微服亲自去牛背山求医,偏偏天气冷,小六又是生过重病的身子,不敢轻易折腾他,只好请道长您来了。”
“我已经答应了你家皇帝要替他治病,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自是不必拿话来哄我,只是用药施针治耳疾初始还好,施第三针第四针的时候,九尺的男儿都有哭叫难忍痛的,不知你家小小奶娃娃,能不能挨得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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