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凌思凡,差的就是这点“处心积虑”。
“总之,”最后,凌思凡莫名其妙地“总之”道,“等到审核通过,我们就大获全胜了。”
“……嗯。”
“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吧,给你放一个假,你休息几天跟你老婆聚聚吧。”
“算了算了,”时鹤生再次拍凌思凡的马屁道,“我的眼神不好,不太能去外面,还不如工作呢,至少有个事干。”
“你老婆没意见?”
“我努力地赚钱,他有什么意见?”
“嗯。”凌思凡也并不是真的想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心情大好,凌思凡难得地听庄子非汇报了猫的事,并且答应了庄子非去他家里看猫。
之前的一个月,话题全都跟钱有关。
在庄子非帮了忙后,凌思凡与庄子非又亲近不少。要论表面功夫,凌思凡一向都做得不错,绝对不会落人口舌、给任何人留下话柄——在他眼里,聪明人是不会在看不见利益时得罪谁的,好的名声需要日积月累,坏的名声却是传得极快,自以为隐秘的东西一瞬间就会裹挟在人们的口水中弥散在街头巷尾。他交朋友虽然是有目的,但他从来都不会委屈谁,庄子非帮了那么大的忙,凌思凡自己不会冷淡他。
而且,讲句实话,凌思凡挺喜欢和庄子非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的。庄子非非常乖,从来不会唠个不停,好像很想了解自己似的,不停地请自己讲生意上的事,然后用佩服的眼神看着自己,或者感慨一句“思凡,你真厉害”,可以让他在心理上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小的时候,凌思凡总是因为穷被看不起,所以现在不管别人怎么夸他会赚钱他都听不腻。来自下属的虚与委蛇不会让他有多少成就感,“朋友”大多和他地位相似,因此,一句一句细细地问、最后崇拜他的庄子非实际上非常对他胃口。
不过,庄子非想要的更亲密的关系,凌思凡却是没办法给的。
他总是记得母亲临终的样子。
他想,如果那个时候母亲她拥有的不是对别人的期待,而是真真切切的钱的话,她就能接受更好的治疗,同时也不会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突然体会到无助以及茫然。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已经很忙,可是她依然很喜欢与亲友们聚会,大家关系很好,经常互相帮助。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在她最需要力量的时候,没有什么人可以扶着她。
人这一辈子,就是孤独的。
孤独地来,孤独地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别的人终究还是别的人。
陪母亲在医院看了一年的病,凌思凡更真切地明白了一点,就是,除了父母,几乎没有人绝对靠得住。医院里各色人患有不同的病,然而不计代价地只愿病人能够好过一点的,基本只有患者父母还有一部分的子女。至于配偶们或其他亲戚,或多或少会考虑到一些很现实的问题:能治好吗?既然是治不好,我能承受多少费用、又应该留多少钱呢?各种治疗方法效果分别如何、价格如何、我这笔钱花得到底值不值得?照顾病人真太累了,连我也要被拖垮了,这种生活真是噩梦,是不是他去世更好?那样我只会难过几个月而不是这样劳苦好几年吧?照料病人很累,凌思凡时常听见有人痛苦地呻-吟,然而他的家人经常无奈地道:“亲爱的,我也要睡觉啊,这样我会病倒,能忍吗?”他也看见有很多人独自住院,或者带个护工,家人很少出现,因为家人们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有些人,在配偶患病时,就与别人产生感情,从他人那寻求慰藉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全都不是不能理解。
现实没有错,很残酷地,这就是现实,不是乐园。
绝望而痛苦的气氛是有着味道的,那种味道浓重、呛人,像是霉味,带着过期的、无用的、即将被腐朽爬满了全身、即将面目全非地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渴望新鲜空气,却无论如何都不可得。人会慢慢失去勇气、信心、希望、一切,丧失所有作为一个人的尊严。
直到现在,凌思凡的鼻端还仿佛飘着那种味道,挥之不去。
对凌思凡来说,父母都去世后,已经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了。
这当然不绝对,可是没有必要试自己的运气。
财富才靠得住。
他只能努力地赚钱,确保自己有困难时不会落入悲惨境地,为此他没时间玩儿试着交心的游戏,将大把精力用于与人来往实在太愚蠢。
继而,久而久之,对财富的追求就变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