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就像一场不怎么愉快但却热闹的宴席,慢慢人都散了。
贺氏搓了一把脸,扭头看小相公,道:“其实你要是真不乐意,也就走吧。”
平时奸猾嘴硬的少年,忽地脸一红,背过身照旧拎着那筐就往山里去。
贺氏一看急了,喊道:“你还真走啊!诶,我说你就是走也得带行李,只带个筐还不得饿死你!”
少年背对着贺氏努努嘴,忍无可忍的回道:“谁说我要走了,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好走不送啊干娘!”
“……”贺氏气的瞪圆了眼珠子说不出话。
*
太师府。
老太太一回去就病了,整日的咳嗽,咳嗽的仿佛肺子都要从嗓子眼儿蹦出去,当听说春晓还精气神十足的在院子里扑雪花玩,当即咳出一口血来,把侍候在跟前的丫头吓一哆嗦,虽是骇怕,却不曾呼天喊地的去喊太医,也不曾去喊三爷。
老太太靠着引枕,眼睛浑浊的愈发厉害了,她有些糊涂,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今夕何夕,脑子里徘徊不散的尽是年轻时初为人丨妻的日子,有景郎,后来有龚炎庆的母亲……秀芝。
大太太冯氏与三房太太王氏分别坐在椅子上看着老太太,摆手叫丫头们不必惊慌,冯氏道:“老太太,您咳的这口是燥血,郎中留话说,咳出来病就好了,如今您觉得如何,要不要睡一阵?”
老太太似没听见,也不应声,半晌忽地道:“景郎,你还是这样年轻,秀芝呢,也该是这样吧,你们都走的早,只有我老的不像样子了。”
冯氏与王氏对看一眼,纷纷站起身来到炕边,就见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对面墙壁。
“老太太,您说什么呢?”冯氏低声问。
老太太一把将冯氏扒拉一边去,还是朝前道:“景郎快坐,大暑的天儿,我叫玲珑做了绿豆汤,下了冰块,还有西瓜,早镇在井里。”说着扭头扬声一句:“红荳,把西瓜取来。”
“红荳?!……”老太太又喊了一声,似没听见人应,皱了眉头,脸色沉下来。
王氏灵机一动,应了声,“知道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愣,“老太太来了?在哪?”接着又问一遍,转过身来就要下地,她一面趿着鞋一面就要往外迎,倒真似有人来了。
冯氏、王氏两个儿媳都有点懵,一边一个扶着老太太,冯氏才要说话,就听外间有人打帘子,小丫头请安:“三爷来了。”
冯氏转过脸去,龚炎则带着一身冷气从外头来,也不知是不是天太冷,他的脸色也极冷,目光锐利如电的盯着老太太看了两眼,却是对两位伯母说:“请两位先回吧,这里有我。”
冯氏、王氏那都是人精,一见不对,王氏忙笑着与龚炎则道:“老太太身子不爽利,你可不许与她老人家对付,顺着些,只想着你小的时候她如何顺着你就行了。”冯氏也道:“可心的女人以后还会有,祖母可只有一个,你自来与你祖母感情好,我也不多说什么,只若是还因着女人闹,别怪大伯母写信与你大伯父说道,到时可要请家法的。”
龚炎则阴寒着脸,瞅着冯氏故意调侃的说笑,只把冯氏脸上的笑盯的撑不下去,僵住了脸,干巴巴扯了扯嘴角便紧着出去了。
王氏早跟着溜边走了,虽说怕个晚辈说出去叫人笑话,可沥镇随便拎出来一个,哪怕是德高望重的,不也要看龚三爷脸色让他几分,哪有敢对着干的?一时走的极快。
身后门帘子扑扇着落下,荡起一阵凉风,将龚炎则的裙摆吹的晃了晃。
“祖母。”龚炎则只待帘子落下就叫了声祖母,他一肚子话裹着一团的火气,恨不得立时就问祖母,为什么祖母口口声声全是景郎,什么叫月圆前得灵药,还有更离谱的,说什么通丨奸?说他是她儿子?
龚炎则眼睛都是红的,跟要滴血了似的,死死盯着老太太,一把将看不清路而四处摸索的老太太拽到身前,老太太疼的抽气,却是笑了:“景郎,你终于开口问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即便到死也要装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龚炎则这话都不知怎么出的口,跟在嗓子眼儿里撒了一把沙子似的,干涩的要命。
老太太伸出苍老的手,盖在了龚炎则攥着她手腕的手上,双眼渐渐炽热,露出藏都藏不住的痴恋,“景郎,你还记得我们种在冬晴园的石榴树么?石榴,多子多福,洞房花烛那晚,你挑落我的盖头,牵着我的手在唇边轻吻,你说要与我白首偕老,还要子孙满堂。我们果然相配呢,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句才貌相当,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会好好的,可后来,那些人都来逼我,变着法的想要我交出嫁妆,景郎,这个时候你在哪?”
龚炎则感觉自己的手被猛然抓的生疼,老太太浑浊的眼里有了水光,她仰头望着他,眼里却没有他的影子,“我记得清楚,那日飘着大片的雪,她披着猩猩红的斗篷,一头鸦青的头发挽的娇媚,你牵着她的手上台阶,轻柔体贴的提醒她仔细脚下,你身影高大的将她揽在身后,与我说:‘她叫秀芝,我欲纳她为妾,以后你们就是姐妹,你多担待。’呵!我当时笑的可大度了,只自己知道,眼泪都流进了肚子,成全你……。”
“你死的时候是想让秀芝来见一面吧,可惜秀芝也病了。佛说,人生有八苦,爱别离、求不得,你一定以为我心底是畅快的,也对,为何不畅快?我有别的男人宠我,他甚至同意我变成发妻的模样,那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秀芝死也进不得门,即便姨娘的名分也不成!”
“爱别离,求不得,一样的,给你的,我也受了。”老太太慢慢松开龚炎则的手,仿佛能看见路般转身朝素日里惯躺的长塌去,摸索着坐下,又慢慢躺下,自己盖了被子。
“你……到底……是谁?”龚炎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来的。
老太太偏了偏脸,“你走吧,别再来了,于招娣已经死了,如你所愿,死的名声尽毁,后来在你死以后,我也给了秀芝名分,我再不欠你们,再也不欠……。”
“你到底是谁!”龚炎则一步跨上前,徒然暴喝。
老太太泪流满面,此时已不必猜她到底是糊涂的还是清醒的,她哭的犹如一个孩子,却不敢去看龚炎则的眼睛,她不敢看自己儿子的眼睛,脸偏向一边。
龚炎则疯了一般仰起手臂将烛台打翻,那烛火点燃锦帐,如火蛇般迅速窜出老高。
---题外话---还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