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如今不受宠,竟连派丫头走个过场都嫌麻烦呢。”
“宅门里大都长了一双势利眼,倒不必放在心上,只姑娘的病情,怕是……”思晨蘸了眼角,小声求春晓,“小假,你现在今非昔比了,看在与姑娘主仆一场的情分上,与三爷说一说,请个郎中来吧。”
春晓这才知道龚炎则与大太太一样,连走个过场都嫌麻烦,也不怕旁人说他薄凉,以前宠的千好万好,现在病了,却连郎中都不曾请。
思晨察言观色,见春晓目光微闪,似也不赞同三爷的做法,眼里流露出‘兔死狐悲’的凄凉来,便知说动了她,又紧跟着求道:“姑娘曾怀过三爷的骨肉,虽与那孩子没缘分,但怎么说也是龚家的人,能不能求三爷,给姑娘抬一抬名分?”
春晓面色一僵,到底不甘愿做人姨娘,虽然不可否认,她贪恋三爷,可嫁娶关乎子女,她想象不到自己低下透露,弯曲脊背,屏息静气的侍候将来的女主子,更无法容忍将来她的子女在嫡子面前抬不起头,永远矮一截,何况孩子只能唤主母为母亲,却叫自己姨娘。
不不不,她受不了。
思晨见状心下一慌,以为春晓不乐意别的女人抢地位,忙道:“不求现下给名分,但求姑娘死后,不然一个通房丫头怎么进的了龚家坟茔。求求你,可怜姑娘侍候三爷一场,别叫她做个孤魂野鬼,看在你与她面容如此相似的份上,我娘说过,面容相似的人,前世是姐妹。求……”
春晓摇摇头,在思晨戛然失语的目光中,坚定的再度摇头,轻声道:“既然不能死同穴,还是让她自由的去吧。”
思晨哪里明白这话的意思,只觉得满腔凄凉,再忍不住,哀哀哭起来。一旁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丫头也跟着哭起来,春晓呆不下去,起身离开。
如今她就住在靶场放兵刃杂物的隔壁房子里,虽小而粗陋,却是正房的位置,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后的事,专注的在炉灶上置上铁锅,把面打成浆糊,一张张的在窗户上贴上澄心纸,纸张很白,她一只手扣在上面,透过清冷的日光,有那么一丝丝像是重生醒来的一刹那。
泪水自眼角滚落,她忙收回手,把泪抹了,转回身仔仔细细的收拾屋子,之前有丫头收拾过,但却不知她要住下,只大概整理了。
春晓细细的擦灰,大冷的天开着窗子和门,埋头擦地,青石板的地面从有污垢,让她擦的快要光可鉴人。
龚炎则从外头进来时就见春晓手放在后腰上捶,脸上全是汗,他当即沉脸,大步走过去。
春晓正在欣赏自己的劳作成果,扭头见他,没顾得上看脸色,顺嘴道:“很干净吧?”
龚炎则本要呵斥,但见她一脸求表扬的孩童样子,不觉一笑,伸手弹在她额头上一指头,听得娇娇一声‘哎呦’,沉着的脸转了晴,却还带着几许不满,道:“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爷的银子也不是养闲人的,是用来给你享福的。”
春晓点点头,心里本该暖暖的,偏酸疼起来,啪嗒又掉了眼泪,忙推开龚炎则伸过来的手,撇过脸去,“婢妾做这些就是想要专心,三爷不必责备下人,也不用管婢妾,若是累了就回书房歇着吧。”意思是别来惹她落泪了。
龚炎则脸色蓦地又阴了,却又见不得春晓哭,瞥眼就见墙边杵着偃月刀,走了过去,将刀提在手上,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春晓吓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忙泪眼朦胧的跟出去,就见龚炎则长身玉立的立在靶场中央,提起长刀横在胸前,慢慢的脚下走出招式,手上偃月刀舞动开来,初时一招一式皆可轻易辨清,渐渐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见刀柄浑圆,刀光凌厉,寒光凛凛,把龚炎则的身影包裹的密不透风。
龚炎则穿着玄色长袍,犹如修罗般震慑四方,即便在十步之外亦能感觉煞气。
春晓一眼看出他并不是空有武艺之人,他的手定然沾过血,是尸骸遍地的血,整个人杀气腾腾。
看的入迷,自然忘却流泪。待龚炎则收刀望过去,就见春晓眼睛清亮,眼眶微红,面容在高远的天空下干净剔透,两腮挂着清泪,眼角却没有。被她这样盯着看,龚炎则觉得脸有些热,明明平日里练一回脸不红气不喘,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喘息困难,非得小心翼翼呼气吸气不可,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嘭嘭狂跳,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随即手蜷成拳头按住嘴角,可还是迟了,春晓醒过神来,望着龚炎则几息后眼底便有了水色,却不知为何,明明是泪,他却看到了暖意。
龚炎则真怕春晓这么哭下去,其余两种魂找回来也要坏眼睛,忙把刀送回去,又拿了剑出来,不一时靶场上剑影纷纷,剑气如虹。
春晓心里越烫贴,眼泪就越汹涌,幸好很快又入了迷。
龚炎则原本是回来看一眼春晓,然后歇一觉的,结果一中午都在靶场换各种兵刃,打出十八般武艺,幸亏打小学武,又有悟性,刀枪剑戟,拳脚功夫都是熟套的。
却不知不仅仅取悦了佳人,也叫来靶场找他的周云祥看个心情大好。
周云祥就在夹道看着,没往里走,远远见一纤弱女子在,三爷精武贲发,变着花样的舞了两个来时辰,他嘴角的笑就没落下过,手上捏了腰间缀着得鱼嘴穗子,摇了摇,见龚三爷终于停下了,才要招手喊一声,忽地就见那女子接过三爷手里的短刃,跟着三爷一招一式的出击。
风吹着女子的裙摆,耳边碎发飘荡,三爷退到一旁负手而立,且见她有模有样,且比之寻常女子不同,身形虽娇柔,脊背却笔直,仿佛每一根骨节都是坚不可摧的。
周云祥为之侧目,似看出此女为何能得三爷偏宠。
这会儿福泉急匆匆跑来,鲜见的脸色煞白,见了周云祥愣了一下,请安后,不待周云祥说话,说了声:“祥二爷是寻三爷吧,小的过去禀告。”
周云祥明明看出福泉是有急事,不过是没与自己说,也不深问,摆手让他过去。
此时,春晓也才收了招式,与龚炎则提道:“朝阳……”还没说什么,福泉呵斥呵斥跑过来,道:“祥二爷寻您,在那站了一会儿了。”
龚炎则顺着福泉的示意望过去,周云祥摆摆手,指了指后头,转身走了。
福泉却没动,还立在旁边,龚炎则瞅了他一眼,又看向春晓,“朝阳的事你不许再提,爷已经看在你的面子轻饶了,若不信,你问他。”指了指福泉,“问他,那个给刘氏上妆的林婆子如今在哪,还有刘氏那个亲娘是什么境况。”说罢不再看春晓,朝夹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