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娘子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去,走到半路,忽然听见唐娇唤道:“石娘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石娘子没有回头,微微摆了摆手,意思是:你们走吧。
过了不久,车轮声滚滚响起,渐行渐远,她才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心中叹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
她知道对方是好意,知道对方是真心想帮她的,可她已经怕了……有一个小青就有两个小青,她怕陈青生又被人骗,但更怕没人骗他,怕有那么一个好看的姑娘,真的不嫌弃他丑,愿意跟他在一起,那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陈青生。
回了义庄之后,石娘子将从前留下的锅子翻出来,洗净了,又摘了些野菜来煮,煮好以后,把陈青生叫出来吃饭。
这顿饭做得很是简单潦草,野菜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石娘子倒是甘之若饴,但陈青生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眼泪流了下来。
“我想吃红烧肉。”他抽泣道,“我想吃四禧圆子,想吃辣子鸡丁,想吃桂花年糕……”
石娘子放下碗,走过去抱着他。
“我想盖新被子。”他反手抱住石娘子,哭得更大声,“地窖里的被子一股霉味,还有,还有跳蚤……盖在身上,浑身都痒痒……”
石娘子不会说话,只好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的安慰他。
一顿饭没有吃完,两人就回了地窖。
旧被子丢到一边,石娘子抱着陈青生,两人互相依偎着睡觉。
没吃饱饭,石娘子一直饿的睡不着,合着眼睛躺了许久,忽然睁开眼睛。
陈青生骑在她身上,两手使劲扼住她的脖子,头上的石板并未盖上,一线天光照在他身上,将他丑陋的面孔,狰狞的表情,照得分毫毕现。
“要是我从来没吃过红烧肉,就不会嫌弃碗里的野菜。”陈青生哭着说,“如果我从没睡过新被褥,就不会嫌弃旧被子脏。如果我从来没见过小青姐姐,我……我就不会嫌弃你。”
一滴眼泪落下,掉在石娘子的脸颊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分不清那滴眼泪是他的,还是她的。
“如果我从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就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这么让人无法忍受。”陈青生手上越来越用力,表情越来越狰狞,语气却越来越可怜委屈,似哀求似哄人般,对石娘子道,“我过不了这样的日子,真的过不了,我只能死了……可,可我一个人好害怕,石姐姐,你陪我好不好?”
原本正在挣扎的石娘子听了这话,动作忽然一顿。
她静静看着眼前的面孔,看着自己守护了十八年的人。
渐渐的,不再挣扎。
两只带着烫伤的,粗糙的黝黑的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颊,两根拇指拨弄他的嘴角,她想看他笑。
可他现在已经不会笑了,那么狰狞可怕的面孔,看起来就像别人。
他原先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石娘子慢慢闭上眼睛。
“石姐姐!”火海中,三岁的他叫声凄厉,她人已经跑到门外,闻声不顾生死冲了回去。
“石姐姐,我好疼啊……”四岁的他躺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眼泪汪汪,“你别走,别离开我……”
“石姐姐,我像不像观音菩萨?”五岁的他与她一起流离失所,颠沛至破庙中,她饿的抱着膝盖哭,他爬到贡桌上,学庙里菩萨的样子坐好,逗她发笑。
“石姐姐,我们终于有家了。”六岁的陈青生在义庄里跑来泡去,笑得非常开心。
无数声石姐姐,无数日子的相依为命,最后定格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大雪纷飞,红梅绽放,他折了一枝梅花递给她,未戴脸谱的脸上,面容丑陋,却笑得天真:“石姐姐,送你。”
石娘子微笑起来,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人生若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可惜……我们回不到从前。
“这怎么可能!”
京城,白老爷子府中,太子顾不得那么多,捧着手里的脸谱,气急败坏道:“白爷爷,您看看清楚,这就是石上梅手里的那张脸谱啊。”
“老夫要的脸谱的确在她手里。”白老爷子无动于衷的摇头道,“但不是这张。”
“这屋子光线不大好,要不您老人家出去看看,这脸谱比着光看,可比在暗处好看多了。”太子此刻化身为脸谱店的店小二,极力推销道。
“再看几次都一样。”白老爷子起身走到一扇墙壁旁,抬起手来,摘下左手第三行第三张脸谱走过去,“看,是不是一样。”
同样的菩萨面具,同样的金漆辉煌,白老爷子手里那张还要更美一些,显是匠人巅峰之期所做,相比之下,他手里那张便显得有些平凡了。
“这是曾经的脸谱大师,陈太忠做的菩萨脸谱。他活了四十年,四十年只做一种脸谱,就是这种菩萨脸谱。”白老爷子喟叹一声,“但菩萨低眉离我们太远,还是石娘子手里那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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