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飘到门口的一坨粉色蓦地停住了,顾淮的问题仿佛把淳和问住了,许久她都没有回应。顾淮本是无心之问,她这样的表现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师父?”
若说顾云的名字,琼云弟子几乎是没有不知道的。但顾淮从进琼云起就和淳和待在偏峰,偶尔与灵芝一处时会听他提起两句,无非是琼云有名的一位先辈。这个顾淮知道,他好奇的是顾云与淳和的关系,他始终没有忘记他刚来琼云时淳和抱着他哭泣时唤起这个名字时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没心没肺的师父流出眼泪。
现在淳和这般沉默模样让他心中落实了两分,大概是个很重要的人吧……
“师父,我也就随便问问,你若不想……”他开始觉得自己唐突了,毕竟以他徒弟的身份过问淳和的私事是极不妥的,只是平常淳和与他的相处不像师徒更像平等的朋友导致了让他有所忘形。然而忐忑之下还有点他自己不愿承认的难以释怀——
原来,他与师父之间还未到至亲至密的地步……
“师父,徒儿不该……”他揣着了份复杂的心情绕到淳和面前,想着若是真招惹了她的伤心往事就道个歉吧:“师……”
这一脸茫然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顾小少年与淳和投射来的迷茫目光对了个正着,后面劝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淳和茫茫然地看他,半天吐出一句:“顾云,你不知道是谁么?”顾淮的问题好奇怪啊,顾云和他不就是一个人么?!咦,他不知道么?我难道没有告诉他么?
顾淮没想到自己忐忑了半天等来就是她这么一句回答,饶是他总做老成状内心也忍不住激荡了一下,自己就知道她这个师傅不靠谱啊!!
“算了,师父你路上小心。别贪着玩水弄湿衣裳,别‘一不小心’迷路到宝库里,别想着去捉……”
“好啦!好啦!啰嗦死啦!”淳和不耐烦地跺跺脚:“就说你不可……”
雪白软和的丝巾兜头罩下,比她稍矮一点点的少年仰着头皱眉仔细把围巾给她围好,板着脸闷声闷气道:“男孩子本来就不需要可爱。给你炖了银耳,早点回来。”
“要放很多冰糖!”
“放了。”
“要有甜甜的枣子。”
“有了。”
“唔,再加点莲子?”
“好。”
“呜~”淳和的眼睛里聚满水汽,将她乌黑的眼睛衬得格外水亮,湿漉漉的黑眼睛满是水光盯着顾淮:“徒弟~”
“是不是很感动?很感动的话把……”顾淮的话戛然而止,淡淡的甜香笼罩他周围。
淳和扑过来一把抱住他使劲蹭:“就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顾小少年手足无措,推开淳和吧怕她使性子闹起来,不推吧……他微微抬起头,柔软轻盈的发丝从淳和鬓边落下,一缕缕撩在他脸旁。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淳和肌理分明的耳廓,在晨光中近乎透明,还有颈后那片雪白肌肤……
顾淮心头猛地一震,顿时满心羞愧,自己这个混账到底在想什么!淳和是师父!是尊长!
淳和蹭够了,心满意足地松开了顾淮,她依依不舍地拉着他手道:“光吃甜汤没意思的呀,要搭点绿豆糕什么的我就不吃晚饭啦。哎?”她揪起眉头凑到顾淮面前:“你脸为啥好红?”
“……”顾淮木着张脸把她的脸推开:“你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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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和一走,顾淮的时间空出许多。淳和在时他只有在伺候她吃喝玩乐后才得一点功夫看书。今日淳和不在,他不必如平日般忙前忙后,不慌不忙地收拾她那间乱糟糟的屋子,头一目标就是她的闺床。扫眼一望,也不知这满床宝石珠子的她夜里怎么睡得着,不膈应么?
顾少年一边默默吐槽,一边将她丢得满床的珠宝一一捡起放入珠宝盒里。摸到最里边,顾淮手背一不小心碰到个暖融融的小东西,拾起一看,是块田黄小狐狸。小巧别致,雕工非同一般,可见雕琢之人的用心程度。且这田黄也非寻常物,触手生暖,顾淮握在手里稍一摩挲,溶溶暖意顺着掌心流入全身。
东西是好东西,可在这炎炎夏季,琼云山上虽然清凉宜人,毕竟有几分燥热。还当个宝一样放进被窝里,顾淮摇摇头,他这师父当真歹怪的很。他才要将小狐狸收入盒中,指腹忽然触到田黄侧面一行凹凸不平。这是个印章,底部本就刻了淳和的名讳,这旁边有字?
顾淮翻来一看,那字迹边缘已因常年摩挲而显得圆滑,但因刻字时力道很深,故而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赠爱妻淳和。
爱妻,淳和。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不靠谱师父居然嫁人了?这是顾淮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意外,而那个顾云想必就是那个她的夫君。
夫君么……
顾淮靠在老榕树上,晨光千丝万缕铺满了他满身,少年身量秀挺如松,远观如画。
这日他本打算读完手里这卷经,午后练一会剑,中间抽个小空把淳和的银耳端入泉水了冰镇,再去稍作料理下自己的饮食。可从他拿起书到现在的这回功夫,书没翻两页,满脑子里萦绕的都是那只田黄小狐狸,还有晨间抱着他的淳和。
他翻开手掌看了看,那缕甜香似乎还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脑子里充斥了很多东西,无一例外,每一个画面都离不开淳和。她总是粉嘟嘟被他各种嫌弃的衣裙,每一天笑盈盈对他说早的师父,让他各种无奈又放不下心的师父……
他已经十五了,他并非不通人事,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可她是他的师父,他不能肖想,也不敢肖想的师父,已经有了心爱之人的师父……
每一个念头都让顾淮不敢也不愿再下想下去。
于淳和,他不过是个她随手捡来的徒弟,她是不老不死的仙人,而他仅仅是个区区凡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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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捧着小盅吃银耳的淳和咬着勺子,稍作不解后满脸了解:“想出去玩了吧。正好我也好久没下山了,这回下山我带你和蓉儿一起去呗。你说这次我们去哪好呢?唔,帝都去腻了,我……”
“师父,你教我的经法已经读得差不多了,剑也随你学了一些。琼云弟子在我这个年纪大多都出外游历了,我想也是时候一个人出去历练了。”顾淮平静地打断了淳和的念叨。
淳和怔住了,她望着已经长成少年的顾淮。时间对她来说是个没概念的东西,不知不觉那个牵着她衣角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时光不老的只有她……
“要出去么?”
“嗯。”顾淮说完低头继续安静地吃饭。
“要去多久呢?”淳和捧着小盅,勺子搅啊搅的。
“不知道。”
“我可以跟着你……”
“不可以!”顾淮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的话。
淳和似乎被他的大声吓到了,缩了缩脖子,奧地一声缩在自己的小蒲团垫子上默默地搅着银耳。
顾淮吼完她立马就后悔了,她是他的师父他怎么能这样对她,何况是他过不了自己的心劫,她又没有错。可是他不敢去看她,他怕看到淳和故作委屈的表情,水汪汪的眼睛,心就不由自主地软了,央不住她的撒娇就留下来了。留下他面对着心中早有了另一人的她,永远地做着碌碌无为的凡人徒弟。
捣了会碗,淳和还是没有忍住,可怜巴巴地开口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顾淮在听到她声音时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不走了。可是他沉默了片刻说:“等我修行有成时吧。”
这一顿晚饭的最后一个问题,仍是由淳和问的:“你是想成仙么?”
而顾淮回答给她的是:“师父,保重。”
半夜,淳和抱着被子对着窗下月光发了很久的呆。
第二天顾淮就启程离开琼云了,紫真也不知从来得来的消息,得知自己这小师弟要出山门修行,特意备了好多东西送来,连坐骑都给他准备好了一匹。一番叮嘱后,看见顾淮面有犹豫,眼神偶向少恒峰飘去,揣测了下遂道:“师弟在等师娘,师娘她还没起吧……”
师娘……对了,顾淮忽地觉得自己比淳和还要迟钝,紫真那日明明喊了淳和一声师娘,他竟完全忘在了脑后。
“也罢,劳烦师兄告知师父她一生。”顾淮不再多做留恋,举手告别。
他孤身一人来琼云,如今远游,亦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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