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竞堂笑道:“谦虚了不是?杜老板对你竭力称赞,列举的几件事,我在天津都有所耳闻。实话实说,表弟既得了杜老板的赏识,留在上海政府或是到重庆去,都有一份前程,怎会回到天津屈居政府一个小官员,倒是让人有几分不解了。”
方耀英沉吟半晌,似是反复斟酌,终于慎重开口:“不瞒二哥。”他直呼“二哥”而非“二表哥”,不动声色把关系拉进一大步,“我此次回津是应土肥原贤二先生的邀请。”
尹竞堂不由一怔,下意识与杜其璞对视一眼。
“二哥也知道,土肥原贤二是东部司令官,也是魏大可的弟子,青帮的弟兄。如今日本特高科科长雨宫巽主持改组‘天津安清道义总会’,号召‘家里兄弟’为大东亚圣战做出贡献,我和袁秉松有些交情,他向上举荐,为以示郑重,土肥原贤二先生特地写信相邀。”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奉到尹竞堂面前。
尹竞堂看了方耀英三秒,见他始终面带微笑,遂将信拿了过来,打开一阅,同方耀英说得分毫不差,再看落款,果然是土肥原贤二的亲笔签名和私印。
尹竞堂含笑道:“难怪,既然土肥原先生如此有诚意,表弟日后必然官运亨通。”
方耀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有些意味深长:“然而单单土肥原还不足以让我回天津......我听说潘市长下台,二哥有些麻烦,这也是我来府上拜访的原因......”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纸,递了过去,“看看这个。”
尹竞堂接过来看了几页,勃然色变,看着方耀英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耀英神色淡然,吸了一口烟,笑道:“如您所见。二哥手中握着海关财税,多大的一块肥肉,宋、章两家一联手必然要拿二哥祭旗,为今之计,不如主动出击将他们二人拿下。”他抬头,看见尹竞堂面无表情的脸。
“你到底想说什么?”尹竞堂把手中的文件合上,眼神冷酷。
方耀英对尹竞堂的神色全然不惧:“时至今日我也明说,当年方家那场大火就是李贻宽找人放的,他垂涎家父藏品,指使手下人蒙面化妆成强盗,趁火打劫,杀人越货,方家几乎灭门,我来天津就是为了寻仇。”他脸上首次现出怆然的神色,闭了闭眼,“十几年的光阴了,那场杀戮还历历在目。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好像就能听到当年的哭喊,叔伯父兄倒在血泊里,母亲姊妹被奸杀,大哥用力把我藏到存酒地窖里,等我爬出来,火光已经烧红了半边天了......我忘不了,我天天跟自己说我得回来找李贻宽报仇,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二哥,所以我回来找你。”
尹竞堂沉默不语。
方耀英用大拇指抹抹眼角:“知道你恐怕不信我,所以我特地请杜老板再写了一封信,我知道二哥和杜老板是最有交情的。”说着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封信,尹竞堂沉着脸,接过信来看,末了抬起头,看着方耀英讳莫如深。
方耀英忽然敛了笑容,身子微倾,脸凑到尹竞堂面前:“为了以示诚意,我愿意做计划里的那个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