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归在他身侧站着,神色微动,喃喃道:“这酒中添加的东西,这人世应该没有。”神族……神族也有人到这人世来了么?会是谁?
宫澈闻言,身子一震,问:“你所言何意?”他的脸色尤为凝重。
“加在那就水里的东西,其中需要的药材,只有神族的灵山上才有。”白子归沉默半晌,方启口道。
“神族……神族的人也有来这里,你知道是哪个对不对?”擎天?是擎天到这里来了吗?不可能,若果是擎天,他不会用那样的药物将心心爱慕之人推开。
宫澈暗自摇头否定。
“我不知道。”白子归道:“红萼和我都能来这里,神族有人来一点都不奇怪。”说着,他眉头紧拧,眼里染上不解:“让我不明白的是,神族要是有人来,为何要将那种药物给长平公主?”
他在思索,宫澈却仿若没听到他之言,启口问:“你来这之前,可知擎天在做什么?”
“擎天?你不知道……哦,你确实不知……”白子归先是一怔,转瞬长叹了口气,道:“据说在蝶儿没了后,他就呆在自己住的殿宇中,再也没在神族走动过,后来有关他的消息越来越少。”
“子归……”宫澈的目光渐变复杂,凝向白子归:“你说擎天会不会也来了这里?”
白子归沉吟道:“不会吧!他可是神族的战神,在神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何能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做出荒唐之举?”
“他喜欢蝶儿。”宫澈道。
“我知道擎天喜欢蝶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白子归费解地看着他。
宫澈:“为了蝶儿,他抛下一切,追随轮回……”
白子归没等他说完,就出言截断:“神族的规矩在那放着,先不说他在神族的地位,单就让他放下神品,追着一个只把他视作兄长的女孩,去经历轮回之苦,你觉得他能做到?”宫澈不语,他续道:“好吧,就算他能做到,你认为神族的王会同意他那么做么?”
神妖魔之中,谁都知道神族的规矩最多,条条框框将人的神思困得紧紧的,以免有人因某些利益背叛神族。
擎天在神族的地位很高,又是神族之王最倚重,最疼爱的晚辈,没了女儿,他又怎会失去自己最疼寵的晚辈?而且放弃神品所承受的刑罚,远比进入轮回受得苦痛重得多。
“在过往的轮回中,蝶儿身边都会有不同的男子出现……”宫澈眼里染上痛楚,低喃:“她喜欢我,却最终都没和我在一起……”
白子归道:“你该去管管你皇妹了,她若继续这么发疯下去,于你的名声没甚好处。”顿了顿,他接道:“今天这事皇上只怕已经知道,我想即便皇上不迁怒于你,只怕也会对你心生芥蒂,尤其是皇后,势必会负起教导不严之责。”
宫澈未语,人却已走向长平公主。
“你闹够了没有?”
沉冷的嗓音破口而出,长平公主当即吓得止声,惊怔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皇兄。
用过酒菜,原想继续看热闹的人们,登时敛起心思,朝宫澈行礼后,脚步匆忙,齐朝酒楼大门口而行。看皇家公主的笑话,他们是嫌命长了不成?揣着满心后怕,那些人一刻都不敢在酒楼里多逗留。
雅间门阖上的声音,客房门阖上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可想而知刚不止一楼大厅里的客人在看热闹。
宫澈的脸色很不好,冷凝向侍立在旁,低垂着头,跟长平公主一起出宫的两名随侍,喝道:“还不带着公主回宫,愣在这作什么?”那两随侍身子一颤,二话不说,就上前搀着长平公主往酒楼门口走。
闹剧结束,宫澈与白子归并未就此离开酒楼,而是坐在一楼大厅,候云轻舞下楼。
“云公子,这茶的味道如何?”
吉原秀野见云轻舞执起茶碗,缓缓饮下,禁不住凝望她问。
“好茶。”
放下茶碗,云轻舞唇齿间轻漫出两字。
吉原秀敏静静地看着她,抿唇露出温婉一笑。
“云公子,您看何时为家妹诊病方便些?”刚请人品完茶,就提起给妹子看病,是有些失礼,可吉原秀野就是忍不住,于是,脸上略带些尴尬地问。云轻舞想着既然已经答应,早晚都得为那吉原秀敏搭一脉,那么索性就在今日给其瞧瞧便是,拿定主意,她道:“我现在就给秀敏小姐搭脉,看能否找出病症。”
吉原秀野顷刻间一脸动容,忙让妹子伸出手。
“我又没病……”吉原秀敏心里刚犯嘀咕,倏地想到自己能来大晋,无外乎是随兄长到此寻医问药,既是这样,她暂时就不能露出马脚,免得被吉原秀野发现她欺骗他,欺骗家人。
云轻舞诊完脉,在吉原秀野的期待下,道:“秀敏小姐的身体很健康。”
“很健康?”吉原秀野眼里露出质疑,如果自家妹子身体无恙,怎会口不能言,怎会变得呆滞?云轻舞读出他目中之意,一双清透的眸子锁向吉原秀敏:“秀敏小姐,你身体既然无恙,为何不愿说话?”
吉原秀敏脸色微变,甚是怨念地盯着她。
“心里有事就要说出来,否则,只会让家人担心,秀敏小姐,你说我说的可对?”没在意吉原秀敏的脸色,云轻舞脸上浮起清雅的微笑,浅声道:“秀敏小姐该不会听不懂汉话吧?”装病能解决问题吗?显然是不能的,她倒想看看这位老乡如何应对她之言。
“云公子,家妹确实听不懂汉话。”
吉原秀野道。
“是吗?我怎么觉得秀敏小姐能听懂呢?吉原君,你是不是太不了解令妹了?”云轻舞屈指轻叩着几面,缓声道:“比之新罗的朴六王子,吉原君的汉话说得相当好,想来在家里没少说吧?”也不等吉原秀野作答,她笑着又道:“人啊,听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能学个一二,秀敏小姐是吉原君的胞妹,怕是没少听到吉原君和长辈说汉话,这么一来,会说两句应该不难。”她这也算是为老乡说汉话铺路了,就是不知对方会不会领情。
吉原秀敏的心就如坐过山车,忽高忽低,最终归于平复。吓死她了,这位云公子就不能循序渐进地来吗?偏要给她猛不丁地来这么一出,眼下,她该怎么办?是启口呢,还是继续装哑巴?好一番挣扎后,吉原秀敏抿了抿唇,用倭语向兄长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倭语、汉话穿插并用,且有意模仿吉原秀野的发音强调,叙说自己因为那场大病,失去了好多记忆,担心自己会给家人造成负担,只得装哑巴,装呆滞,说到后面,她眼里泪水滴落,哭得泣不成声。
那哭声在吉原秀野听来,满满都是对家人的愧疚。
“好了,不哭了,没人责怪你的,乖!”起身到吉原秀敏身旁的榻榻米上跪坐下,他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劝慰道:“记不起以前的事没什么的,你想知道什么哥哥会告诉你。”
吉原秀敏慢慢止住哭声,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看向兄长:“哥哥真不怪我么?”
“傻丫头,你是怕家人担心,才不敢开口说话,要是家里人知道你因为那场大病发高热、导致失去了很多记忆,想来都会自责没照顾好你呢!”听吉原秀野这么说,吉原秀敏终于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月明泽至始至终都没启口言语,见云轻舞起身向吉原两兄妹告辞,他跟着站起与二人有礼道别。
“云公子……我,我能到贵府找你玩吗?”
送他们两人到客房门口,吉原秀敏揪扯着手指,眨着小鹿般的眼睛,期待地看向云轻舞。
云轻舞迟疑片刻,颔首:“可以。”稍顿了下,她接道:“我住在宁远侯府,但平日里很少在府中,秀敏小姐若要到我府上做客,提前送上拜帖会妥当些。”说完,她朝吉原秀野点点头,以示告别,然后,与月明泽提步走向楼梯口。
“轻狂。”
一楼楼梯口,宫澈堵住云轻舞的去路:“我们谈谈,好么?”
“谈什么?”云轻舞挑眉,神色浅淡,道:“难道是谈宁王殿下的皇妹在今日是如何羞辱我的?”
宫澈张了张嘴,嗫嚅道:“长平……长平确实做得不对,你放心,改日我会带着她到你面前,让她向你道歉。”
“我看没那个必要。”云轻舞扯唇:“再说了,长平公主身份高贵,我只是一介草民,受不起她道歉。”她不稀罕一句对不起,今日之事,她会让那蠢货公主彻底知道惹到她是何等下场!
月明泽和宫澈打过招呼后,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两人间的对话。白子归站在他们较远处,按着胸口,用帕子捂着嘴不停地在那咳嗽。忆起往事,他才知自己自幼体弱,双亲为让他活下去,特意到神族找到师父,请求师父收下他这个徒弟。
按理说,药神不会收一个魔族的后生做弟子,但最终却还是收下了他,缘由他知道,是双亲一次又一次找上门,甚至跪求,药神才破例将他带在身边,教授他医术,给他讲解药理,收了他这个魔族弟子到门下。
师父只有两个徒儿,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的师姐,神族的王后。和师姐的医术相比,他跟随师父好多年,却只学到些皮毛,师父虽没说什么,他却知道要么是自己资质差,要么就是自己不适合学习医术。
但跟在师父身边,他的身体明显好了很多,他清楚是师父在帮他用药物调理……直至做了那件错事,师父不要他了,且封了他的记忆,从此他的身体每况愈下,饶是他一直以来用心调理,还是效果不佳。
白子归单手负于身后,透窗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眸光好不惆怅:“师父,你封了我的记忆,却将曾教授我的医术留存于我脑中,你还是在乎徒儿的,对吧?师父……”
“轻狂,没想到你的舞能跳得那么好,看得我简直是如痴如醉啊!”
沐瑾慵懒打趣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听得云轻舞直想翻白眼:“如痴如醉?有种将这话当着我家男人的面去说!”她心中暗道,根本没回头去搭理那只妖孽。
“殿下今个好兴致,竟然也到这君悦楼来消遣了。”在云轻舞身旁站定,沐瑾勾了勾嘴角,与宫澈道:“就我所知,殿下可是很少来这君悦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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