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琐事,还刻薄计较,为点儿小利益就损人利己,甚至无所不用其极的,那就是死鱼眼睛。
在当初宝玉的理论里,珍珠变鱼眼睛,那更多的是感慨。变成死鱼眼睛,才是指责。
而珍珠变鱼眼睛的感慨,又更多是痛惜于姑娘时期的天真灵气、无忧无虑的消失。
但别说他只是从贾宝玉变成了张滦。就算是变成了当今御座上的皇帝,对于这样的转变,只怕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世上大部分的女孩子,只要是正常的走过一生,就基本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这是整个世俗的礼法规则决定的,是世情决定的。
张滦说“都像林妹妹就好了”。却没有最终说下去,就是因为明白这点。若不是为了自保,黛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大胆。何况她人?即使姑娘们都有那样的觉悟。这个世道也不会允许。
黛玉也是直到这会儿才肯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所求的,不过是宝玉前生的灵心慧性不改罢了……
纵使曾经的他有太多令人不如意的地方,可只冲着他的那份灵心慧性,冲着十年的相处,她又怎么忍心,就那么抛下过往的情谊,连一个改进的机会都不给他?
不过,黛玉虽然肯定了自己的心意,却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这或者是惯性使然。
在他们的相处里,可从来都只有宝玉先示好的分!
“她们都会变成鱼眼睛的。”
黛玉再次“试探”道。而这个“她们”。当然是指的贾家的那些姑娘。她知道,张滦如今的作为,至少有相当一部分。是在试图挽救贾府各位姑娘的命运。
张滦不大明白,前生从来不曾就这个理论发表什么明确意见的黛玉这会儿怎么就和“鱼眼睛”一词较上了劲,但他还是诚心诚意的说道,“总比连变成鱼眼睛的机会都没有的好。”
——他的前生,就是忘记了这一点。
他纵容着身边所有姑娘的本性,一心一意的希望,她们不要改变,或者至少晚点儿改变。再或者,在改变前,能过得快活一点。
可他忘了,有些时候,姑娘们真是连变成鱼眼睛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如果有这个可能改变一点世情,那就更好了……
黛玉点了点头,却又微微挑眉道,“那之后呢?”
这话再次问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至少……隔着一段距离的几个竖起了耳朵的旁听者就完全没听出来这问的是什么。
——没错,虽然是跑得远了些,但这几个可都是练家子,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四周还撒了驱虫驱兽的药物,可谓是除了山风就一片寂静,还有什么能挡得住他们的耳朵?
如张滦几个道兵,也真不敢跑太远了。
对于张滦和黛玉的关系,几个道兵的心里是有统一的想法的——前世相识。这种想法,也可以说是*不离十了。
他们本来都觉得,多半是天上的神仙犯了情劫下凡来历劫的(几个道兵的讨论中,撇开雅楠,几个人一致觉得这个猜想最靠谱)。
但现在听听,这两位虽肯定是熟识不假,听她们说话的内容,却实在是和“情侣”的关系不搭边啊!
不过,虽然不像是情侣,却也很难想到其他的关系。
张滦黛玉两个并不觉得,但只论他们说的话,在问答之间,光看文字,还真看不出多少关联来。几乎句句如此。话题转话也极为突兀。
他们对此视若平常,基本上都知道对方的暗指,可对于旁听者来说,却只能听出一个结论——
太有默契!
就算是对他们两个的事全无了解的容华,也有这样的感觉。尽管她全不知道,这种默契是怎么来的……
但是反正和那些背着大人偷会,只为情爱的少年男女全不一样。
这会儿也是如此。
张滦自然明白,这次的“然后呢?”问的是贾家的命运被挽回以后,他的打算。
在那之后……
张滦只能道,“那时候,就到了该离开这儿的时候了吧。”
黛玉再次看他一眼,没有再问什么。张滦的话里,有着许多的怅然,却也不是全无期待。而那期待,并不只是为她。
“回去了。”黛玉再次拢了拢自己的披风,而在同时,似乎也终于想起了自己被山风吹得略有些凌乱的发髻。
她注意到,张滦的视线,似乎投在了她的头发上。
这一生,她虽然身体好了,但外表看来却与前生没有多少差别。是总会让人怀疑身子不好的那种纤薄。唯一看着就有改变的,也只有这头头发了。
比之前生,确实是黑亮不少。
顿了顿,黛玉还是道,“愿你早日功成藏剑履。”
张滦怔了怔,眼睛却亮了些许——即使今生有所改变,黛玉却依然不会是个随意出口祝福的人!
他道,“也愿一切如林妹妹所愿。”
最后这两句话,大抵,终于又有了几分记忆中的感觉。
&
黛玉本来,这一日到此也就结束。然而,花梣再次跟着,将她护送回了别庄。且送到了窗外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取了一个小小的包裹,“这是少主说,要在送姑娘回来之后再给姑娘的。”
黛玉一怔。
花梣却已经自己将那个小小的包裹打开了,包裹之内,却是一只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的玉镯。纵然黛玉曾见过原本的通灵宝玉那样的奇物,却也还是立刻感到了这镯子的不凡。
看起来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可是在玉镯中,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
简直就像是流动的月光。
“这是月髓。”花梣道,“却也是产自昆仑的奇玉,不但有辟邪之效,而且能辨识、化解这天下的大部分毒物。少主说,这对姑娘大约有用。”
黛玉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立刻就听了出来,花梣的语气虽然力持平静,却有着隐含的担忧。这让她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故,“这个月髓,是不是十分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