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起了第二支箭,蓦地一道人影闪到她的身后,一只冷凉的手摸着她的脸,她的下巴,她知道那只手再往下,一用力,会卡住她的咽喉。
不知道是想象,还是他真的在用力,皮皮感到一阵窒息。
“难道你忘了——”他在她耳边喃喃地道,“杀了我,有个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别再装了,贺兰觿!”他的气息吹在她的颈间,很苏很痒,却失去魅力,“昨天夜里,温泉旁边,我在你的水壶里放了迷药。你喝了,发作了,告诉我你的老家在东海。——所以你不是贺兰静霆,你是一个冒牌货。你是把他怎么了?劫持了还是绑架了?还是……和千花一起杀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有种你现在告诉我!”
抚在她脸上的手僵了一下,抽了回去:“你,给我下药?”
“不论你是谁,你是个男人,”皮皮的话象一把刀子,“最起码要做你自己。戏演太多会累。万一你连自己本来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怎么办?”
“……”
“假如你伤害了贺兰静霆,你就是我的敌人。我跟你势不两立,会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你。”皮皮的声音很冷,愤怒的顶点往往是平静,一种绝望的平静。
“不要做我的敌人,皮皮。”祭司大人的声音很空洞,“既然不想和我在一起,咱们好说好散。”
“他还活着吗?”
忽然间,皮皮觉得自己正在接近某种可怕的真相,一个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实,也许早已经存在,只是她不肯面对:贺兰静霆已经死了。
她永远也等不到相聚的那一天了。
“他是不是还活着?”她又问了一遍,声音颤抖,嗓子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拒绝回答。
“带我来沙澜,只是想骗我帮你做事,做完你也会杀掉我,对吗?”
逻辑一旦有了前题,就像麻绳一样拧动起来,一道沉重的锚从深水和淤泥中缓缓升起。
他笑了,笑声中有一丝苦涩:“刚才你拿箭射我,没有一丝迟疑。你不也一样想杀我吗?”
“……”
“我们是一样的人,皮皮。谁也不比谁更有道德。”他信手用盲杖点了点地,似乎在确定方向,“祝你一路平安。”
说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皮皮呆呆地看着贺兰觿远去的背影,身子在冰凉的空气中发抖,愤怒的同时又感到悲伤。脑海中全是家麟、家麟、家麟。
这个皮皮家的理想“女婿”,这个打幼儿园起就认得的男闺蜜,这个曾经背叛过她的前男友,终于用自己的命偿还了一切。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却被愧疚和悔恨拖进了深渊。
她不该把家麟扯进来,不该透露狐族的存在,不该不听他的话,一意孤行。
地上有一大摊血。她这才意识到刚才跟贺兰觿大吼大叫时自己就踏在这摊血上。
这是家麟的血。她跪在血中,一面哭一面刨土,将草叶和土灰洒在血上。
空中忽然飘下一片落叶。
轻轻地,在风中旋转,缓缓地落在她的肩头。
皮皮将树叶托在掌中,泣不成声。她从不相信鬼魂,但家麟死得太惨,太突然,他的魂魄一定还在附近,一定不愿意离开人间。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她一回头,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安静地站着小菊。
她一直没有走。
皮皮走过去,轻轻拉着她的手:“小菊,你没跟他们一起回去?”
“我是跟你一起来的。”小菊的手很小,但很温暖,“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可金鸐受了重伤……”
“会有人帮他治疗……我也帮不上忙。”
“小菊,”皮皮紧紧地拥抱着她,“你的心意我知道,但跟着我太不安全,你还是留在金鸐的身边比较好。”
小菊喜欢金鸐,对这场“赐婚”十分满意,皮皮不想让她为了自己的立场与心爱的人分开。
“皮皮,家麟是因为担心你才陪你来沙澜的。现在他不在了,”她哽咽了一声,“但我知道他最大的心愿,我会替他一路陪着你,直到平安回家。”
两个女生相拥而泣,痛哭良久,方用猎刀在地上刨了一个深坑。将家麟四散的遗体收拾到一起,用他的衣物包着,埋入谷边的一棵巨松之下。末了又搬来一块大石放到坟前。用刀割开一块树皮,刻下“陶家麟之墓”五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