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的可不仅仅是曾老将军以及他几个儿孙的性命,还有随他一同到来的三万将士!
“降,或者死?”
俞乔再说一遍,却是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一旦曾老将军做不好决定,她就会帮他做这个决定。
曾老将军未必听得清俞乔的话,却绝对能看得懂她的手势,他的胸腔剧烈鼓动,三万人,三万人的性命啊,怎么选?还能怎么选!
“爹?”他的二儿子扶住他,低低唤了一句,却是在乞求曾老将军,他们身侧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高壮男儿,再远处还有他的几个出息侄儿,他可以死,却不想他的后辈也陪着他死。
“降!”
曾老将军从胸腔里喊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这声降对他来说是近乎致命的打击,他仿佛已经看到晋国满地苍夷,因为战乱民不聊生的未来了。
在这声喊出前,他还是一个号令百万雄师的主帅,可这声之后,他就是一个老人,一个几乎被自己内心压垮的老人。
木泽羽微微侧开了目光,有些不忍,可却还是一言不发,到底他还是选择了自私,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没有资格怜悯曾老将军了。
“破才能后立,晋国是,整个天下也是!”
俞乔并未回头,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让木泽羽隐约间要豁然开朗的话。
“破而后立……”木泽羽轻轻叹气,目光微微抬起,看向了山河草木,“我倒不如你看得清楚了。”
俞乔没应木泽羽的话,她继续打几个手势,先后将曾老将军以及他带来的几个将领分开关押,再重兵持续压入,分而收押那些俘虏。
“你要对他们怎么办?”
木泽羽问这话绝对不是多余,这三万将士绝对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无论是关押起来,还是打散加入军队都不合适,最合适的做法其实是……他目光锁定了俞乔,内心突然就忐忑起来了。
俞乔转过身来,对上了木泽羽的视线,她的目光依旧无波,冷静而坚定,一如她的内心。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去处,”俞乔嗤笑却没发出声音,不是对木泽羽,而是对她自己,“不是死。”
木泽羽低头沉思俞乔话里的意思,心中依旧有不明了的地方,但他没再问了,上战场的俞乔和那一日见他的俞乔,有很大不同,眼前的这个她,更加冷静,也更加冷血。
可这就是一个战胜国主帅必须具备的素质,他无从苛求俞乔也该对晋国将士如对楚国将士那般,那是痴人说梦,是天方夜谭,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
连续七日的战事终于结束,可接下来又是日以夜继的推进和兼并,楚国雄师更加逼近了晋国皇都,消息传出天下哗然,晋国人自然是不敢相信,他们的贵妃连带增加军接连被楚军俘虏,至今生死不知。
西吴和北魏朝野更是将俞乔列为了等同于各大帝王皇族的威胁,甚至还要超过。
至于楚国境内自然相反,他们拥有一个持续创造奇迹的鬼才将军,这是一种自心灵而起的自豪感,一种持续沸腾的热血。
南明城之战一个月后,楚国大军抵达了晋国皇都之外比邻的华内府,三日攻城战占据了华內州的府城华内府,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的谢昀俞乔,难得又赖了一次床。
但其实俞乔的状态还好,主要还是谢昀照顾得好,就是在战场上,他也总能摸来点心,往俞乔嘴里塞,就怕她睡不好,吃不好给折腾瘦了。
马不停蹄两个月的麓战,谢昀照顾得再好,俞乔就也还是累着了,谢昀都睡醒了,俞乔还继续睡着,完全没有清醒的迹象,谢昀也不愿意起来,就这么抱着她,看着她睡。
虽然他很想动手动脚一番,但想到俞乔的辛苦,就还是忍住了。
俞乔这一觉睡得足够沉,一直睡到午时过后她才醒来,但人还是懒懒得不想动,她将手缠上谢昀的脖子,靠到了他的怀里,“阿昀抱我吧。”
谢昀怎么可能不愿意,自然是连连点头,又擦脸,又布置膳食,最后还负责把人抱到议事的书房去,而众将士早就对这二人的亲密熟视无睹了。
俞乔里面穿着厚夹袄,外面还披着毛裘,谢昀倒是帮她如他自己那般裹着了,当然,他也不是多此一举,作为俞乔身边最亲密的人,他其实能感觉到俞乔近来的精神状态不是特别好,当然比起常人也不算差就是了。
他就怕她稍稍松下之后,反而给病了,谢昀不知不觉间老妈子的心态越来越熟练了。
而有谢昀这这般照顾的俞乔也把众将士们羡慕坏了,谢昀这么贴心又贤惠,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甚至有些人觉得如果能找个这般贴心的男媳妇儿,也不是不可以啊。
当然,这只是极少数人这么觉得,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应该找个软软香香,能生娃的媳妇儿,男媳妇儿显然无法满足后面那生娃的要求。
谢昀抱着俞乔进来,一样熟视无睹的还有滚在谢昀脚边的石头蛋,那居然是个活物,它是除谢昀之外能随时无阻进出俞乔大帐的……活物了,诡异是诡异了点儿,但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特别它那种黏着谢昀锲而不舍的精神。
谢昀无聊的时候,它能陪他玩上很久,踢出去,滚回来,踢出去,滚回来……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战,你们不要放松警惕了。”
见众人将目光都放到谢昀和他脚边的石头蛋身上,俞乔不得不开口,好将他们不知飞到哪里的思绪拉回来。
“是,”众人称是,然后拿出晋国皇都的布局图,开始研究攻城方略。
但无论哪一种方式,不是耗时太久,就是两军消耗太大,还有就是西吴和北魏已经蠢蠢欲动了,可目前再蠢蠢欲动还只是念头,真正调兵遣将,还需要些时间,可他们若是耗得久了,他们就有这时间了。
当年的赵国战,就是耗时太久了,最后乱成了一锅粥,若不是楚皇采用了俞乔略无耻的计策,快刀斩乱麻,还不知道要消耗到什么时候去。
半日时间过去,战略依旧无果,俞乔也不再勉强众人,直接让他们散了,回去各自思索。
那些在俞乔面前晃来晃去的人,终于走干净了,谢昀也从一边的软榻走到俞乔身侧,然后挨着她坐下来,“我抱你回去?”
“好,”俞乔点点头,脸上的沉思散去,偏头亲了亲谢昀的脸颊,当做他这么贴心的奖励了。
“你说,他们的底牌会是什么?”俞乔揽上谢昀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似是在问,又似在自言自语,俞乔突然恍然,又抬眸看向谢昀。
“阿昀有没有觉得我最近变奇怪了?”她以前肯定不会这样自言自语的。
谢昀低眸看俞乔,嘴角慢慢勾起,“阿乔最近更可爱了。”
肯给他很多献殷勤的机会,以前的俞乔稍微有点太能干了,谢昀余光左右扫了扫,而后就顿住脚步,偏头亲了亲俞乔的头发,然后更确定地给俞乔道,“我都喜欢。”
“嗯,”俞乔莫名多些羞涩,揽住谢昀脖子的手收得更紧了些,两个人看起来也更加亲密了些许。
“俩娃娃感情还是这么好啊,”巴涂和远道而来的焦越在喝酒说话,看到路过的谢昀俞乔,巴涂随即感叹了一句,而焦越四五年前开始就被这二人各种秀了。
“他敢不对乔哥儿好试试?”
他肯定要替老俞公教训谢昀的,当然若是俞乔敢再在外面鬼混,他也会替谢昀说话的,总之他活多久,就会继续看着他们多久。
巴涂扫了一眼焦越,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焦越对着他敢这么说,可到谢昀面前,焦越肯定和他一样成为锯嘴葫芦去。
焦越察觉到巴涂的目光,立刻横眼过来,“你以为我是你啊。”
每次看到谢昀,都恨不得供起来跪拜一番的狂热模样。
两个人谁也没比谁好多少去,对视一番,两个人同时选择略过这个说不明白的话题。
“你来做什么,王府里不挺逍遥的嘛。”
焦越又喝了口酒,眸中多了些感叹,“自然是有事儿。”
具体是什么事儿,还不能让巴涂知道。
巴涂也就是随口一问,焦越不说,他就陪着他继续喝酒了,怎么也算有两个多月没见了。
焦越起身要去找俞乔,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向巴涂,“对了,让你徒孙管好自己的眼睛,免得到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瞎的。”
焦越说的是梁艋,他才来到楚军中不久就发现了,没道理巴涂没有所觉。
巴涂还真没感觉,他一般就保护谢昀的安全,回来军营就亲自教导阿狸蛊术医术,阿狸天分极高,几乎要把他掏空了去,他还真不知道那梁艋多了哪些不该有的心思,但经焦越一提,他自然容易察觉了。
“多谢,我知道怎么处理的。”
别看俞乔谢昀平日里对他们都和气,那是因为他们算自己人,也没犯到他们心中的忌讳,可一旦触及,无论谢昀还是俞乔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俞乔并没让谢昀抱她回房,而是到他们房间旁的暖厅去,再不久她就让人去寻焦越来了。
“我将人带来了,乔哥儿是要现在见,还是过几日再见。”
“现在吧,”她说着从绣袋的锦囊里掏出一个金戒戴到食指上,而后继续抓住谢昀的手玩儿,顺便等焦越带来的人进来。
谢昀一边儿手被俞乔玩着,另一边手也没闲着,喂个点心,摸摸小手什么的,好是忙碌。
焦越也不用他们招呼,他起身站到俞乔和谢昀的身后去,却是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
从门外被引进来三人,两男一女,男人穿着黑斗篷,女子蒙着黑纱,脚步轻盈,显然这三人在内功深厚上和焦越是相当的,可一个人战力也不全是由内功深厚来决定,还有技巧和经验,再加上天赋,功力浅的将功力深的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三人目光微微抬起,从下往上,但才落到俞乔的手上,同时一顿,而后就跪了下来。
“吾……吾等拜见主君。”
声音微微颤抖,情绪汹涌猛烈,几乎让他们难以自持。
焦越找来了他们,却是用了一些手段,可却没料到会是俞乔,会是金戒的主人要见他们,若是早知道,何须焦越那般鼓动,他们早就飞奔而来了。
“主君……”俞乔重复了一下这话,却没有任何一点相同于他们的激动神色出现,甚至也没有表露出要认下他们的意思来,俞乔看向他们,“你们可知道慧安?”
那三人闻言对视一番,最后由中间的那个男子回了俞乔的话,“慧安是前龙宵卫首领的女儿,原本该由她来继承龙宵卫首领一职,可她二十多年前推却了这个职位,离开了本部。”
“我们其间有过几次联系,可却都难以确定她的踪迹,她让我们继续蛰伏,等待……主君的归来。”
俞乔眸光晃了晃,话语却依旧平静,“她死了,你们可知?”
那三人闻言俱是抬头,他们的表情已经告诉俞乔答案了,他们不知。那么到底是谁害了慧安,依旧是个谜了,俞乔心头略过种种思绪,最后选择了放过,她又继续问话。
“只凭一个金戒,你们就确定我的身份?还是这个主君无论谁都能当?”
在此之前,俞乔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个,何况,她如今就是原本英州的族人都认不得她了,更何况他们。
“当然不是!”那男子说着身体又略略伏低,这是一种极致诚服的姿态,“金戒只有戴在纯正皇家血脉的人手上,才会有龙纹隐现,龙纹呈现得越多,说明血脉越是纯正。”
这金戒被俞乔戴着,完全不是什么隐现,而是时刻都有如精心雕琢般的纹刻浮现,一直都是如此,俞乔反而没这发现了。
“您,您是不是已经取回了紫玉龙纹佩?”那男人说到后面,几乎是确定地道了,否则金戒不会是这般的,那三人忍不住对视,而后再次伏低跪拜,“这是天命,您就是我们的君主。”
“你们可知何时凰主?”俞乔不置可否,又问了一句。
那三人自然不敢对俞乔有任何的保留,当即就说了,“手持血玉麒麟佩的真正凰血后人即是凰主,只是如何辨别,我等不知,许是有和金戒一般的信物存在。”
俞乔对他们的话不置可否,谢昀却似想起了什么,不过眼下这些人在,他倒也没说。
“龙宵卫还剩多少人?”俞乔又问。
那男子缓缓直起身体,恭敬回道,“近千人,散布在新四国,”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晋国内有百余人,吾等愿为主君效犬马之劳。”
“我要龙宵卫在晋国内百余人的全部宗案,你需要多久时间准备?”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俞乔吩咐他们办事儿来得这么快,可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是高兴,这可比明着说认下他们,更让他们高兴,用了才是接受啊。
“明日辰时即可送来。”
“好,”俞乔点点头,再扬手,焦越略僵硬着身体走出,引那三人离开暖厅去安置。
焦越年轻时和老俞公一起走南闯北,可真说不上孤陋寡闻,那主君一称呼意味着什么,他怎会不知。
金戒和龙宵卫的传说,他也听过,可他以为那些随着后齐的灭亡,是应该一起不见了的东西,此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还在俞乔身上,那么她的身份基本就也可以确定了。
不,他早就该意识到的才对,齐恪成可不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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