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午后的阳光,撒播着一点点有限的热情。淡淡的云朵下,有些发黄的原野如同一块残破的毛毡子,覆盖在大地母亲的身躯上。
这个卢博米尔斯基家的少爷,果然和资料上一样的特立独行。他没有住在波兰高门贵族传统的华宅美屋,而是选择了普通的乡间住宅,主屋前面只有林荫道和门廊,周围就是农场和雇农的房子。
大客厅里,花砖装饰的高大壁炉正燃着火,杜松燃烧出的松脂香味,混合着玫瑰花瓣、薰衣草还有迷迭香的气息,总让人有种熏熏欲醉的感觉。按照惯例,房间的墙壁上装饰着各种精美古玩,骑士铠甲,双手重剑,拿破仑波兰军团的战旗,戴着皇冠的家族徽章几乎纯由红白两色构成,是典型的波兰风格,端正地挂在最显眼的地方,显示着这个波兰最古老最显贵的家族与波兰王位纠缠不清的历史。
家具的风格各有不同,根据保尔的解说,这些都是一代又一代新娘的嫁妆,款式受到了当时流行风气的影响。这些家具,和墙壁上祖先的肖像,还有其他纪念物,代表着波兰贵族对过往历史的怀念。
郑宇理解这种怀念和忧伤。从十八世纪末被瓜分以来,波兰尽管沉沦了一百年,却始终没有真正屈服。血液里那种向往自由的草原民风,一直在这个国家的各个阶层默默发酵。
柯山,保尔和丁欣怡已经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厅堂等候。作为波兰最高贵的家族的精英继承人,柳基奇自然能讲流利的英语。这个人早已经过了总情局的甄别,有能力,有资源,有野心,是坚定的波兰民族主义者,甚至也和总情局的一些线人进行过接触。经过反复的交流和试探,郑宇能够确定,对面的这位三十五岁的青年,绝非简单人物。这个人的深沉和智慧,足够承担起一些重大的责任,在未来的战争中发挥出某些作用。郑宇现在要做的,就是摸清他的底,并争取把他拉上自己的战车。
“尊敬的潘(波兰贵族的敬称),赞美您伟大的家族,赞美伟大的波兰民族。”郑宇字斟句酌地开口了,“见到阁下如此出色的人物,在下尽管是个商人,也不禁想要请教一二。”
郑宇相信,对面这个玲珑剔透的波兰贵族一定也对自己的真实来意有所猜测。但他既然表现得如此镇定,并且不卑不亢地与自己进行着沟通,自然也就说明了他的态度。所以他决定进入正题。
果然,对面的波兰贵族只是微微一笑:“阁下有话请讲。”
“卢博米尔斯基家族,世为波兰大元帅,历代没于王事者不知凡几。令先祖耶日·塞巴斯蒂安·卢博米尔斯基亲王殿下屡次大败莫斯科公国军队和顿河哥萨克,威震欧洲。在下幼年读之,每每掩卷太息,恨不见亲王殿下之英姿。”
郑宇说道这里顿了顿,只见对面的柳基奇虽然矜持,却也是面露得色,心知搔到了这位波兰显贵的痒处。
“一百年前,波尼亚托夫王室失国,流亡英法。波兰国王依惯例当为公推,贵家族德高望重,本当继承波兰王位,而您也是当之无愧的王子殿下。”郑宇顿了顿,发现对面的柳基奇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怎奈沙皇欲壑难填,强夺波兰王冠,化煌煌之大波兰为俄国殖民地。在下在波兰时日虽短,但目睹贵国山河破碎,人民遭受奇耻大辱,也是痛彻肺腑。”
“陈先生言重了。”柳基奇脸色阴沉,声音却依然平静。
“在下之痛惜波兰,全然发自肺腑,只因我中国也几乎为东方之波兰。两百年前,我中国也从堂堂东方大国沦为女真部落牧马之地。人民境遇之凄惨,所受荼毒之深重更甚于波兰。惟我皇帝陛下,奋起神威光复河山,建独立自主之民族国家,扬公理正义于东方沃土。在下此来东欧,亲眼目睹波兰文明之灿烂,人民之英武,万千波兰民众渴望独立自由如久旱之甘霖。”
“殿下出身名门,才兼文武,更得波兰有识之士拥戴。”郑宇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为何殿下不效我中华,联络志士,扬自由旗帜光复故土,救生民于水火?此吾百思不得其解也。”
柳基奇脸色阴沉,放下了咖啡,盯着郑宇:“阁下到底何人?”
郑宇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在下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是否知道自己为何人!在下虽不才,也知国仇家恨,当以铁血报之。堂堂波兰王室苗裔,忍看臣民为异族奴仆,苟活乡间,此非豪杰所为,实为妇人。”
说完,他径自喝起了咖啡,似乎再也不看对面的柳基奇一眼。在眼角的余光中,他注意到对方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屈辱和愤怒。
“阁下,敝国事务,自有沙皇陛下的臣仆处置。”片刻后,柳基奇缓缓开口,“沙皇陛下为波兰国王,已得列国公认,所谓王室传承,自然也就是沙皇陛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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