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平八郎不能不感到震惊。
自从1898年,法国潜艇古斯塔夫·齐德号在实战演习中以鱼雷击沉了英国战列舰马耳他号之后,潜艇已经得到了各海军大国的重视。出于遏制中国的目的,法国不但对传统盟国俄国提供了大笔的贷款,也有选择地转让了许多潜艇方面的技术和战术,帮助俄国打造了一支相当规模的潜艇战力。顺带的,作为俄国准盟国存在的日本也从法国先后获取了十二艘潜艇,组建了两个潜艇战队。
尽管如此,由于英国一直对潜艇表现得不屑一顾,受英国海军影响较深的老一辈日本海军将领也普遍轻视潜艇。对于潜艇到底会如何影响海战,影响海军格局,当时的日本海军界并没有非常清晰的认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曾长期留学于英国的东乡平八郎。
“秋山君,您的意思是……”东乡平八郎破天荒地早早开口说道,“中国人可能会用潜艇对付我们?可军令部二部,海军省,都没有确切证据表明中国已经组建了大规模的潜艇部队……”
“我和军务局,舰政本部和军令部二部的很多同僚都讨论过潜艇的问题。”秋山真之皱着眉头说道,“尽管没有确切证据,但我在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海军学校的同学前一段和我讲过一件事情,三十年前曾经有一个爱尔兰裔设计师约翰·霍兰向美国海军部提出了潜艇设计,但被美国海军部拒绝。二十年前这个人去了中国,据说似乎有官方背景,至今没人知道他的消息。”
“关于潜艇,我倒想起一件事情。”一直沉默的作战参谋,日本海军潜艇派的急先锋井出谦治中佐插话道,“海军省副官小栗孝三郎少佐在驻英国使馆工作时,曾经在英国海军学校学习,后来在潜艇课上被通知不许外国学生听课。他当时就给我写信,认为我的观点是对的,英国人实际上已经意识到了潜艇的巨大威胁,所以表面上否定潜艇,淡化各国对潜艇的关注,暗地里却在开发自己的潜艇力量。”
“以海军的演练和川崎造船厂反映的情况来看,潜艇依然还是近海武器。”参谋长岛村速雄说道,“这些潜艇航程太短,鱼雷装载量极其有限。联合舰队已经证明,只要军舰采取Z字型航线,潜艇是根本无法达成命中的。昨晚只是因为俄国战舰在开阔的海面上驻泊,又缺乏防备……”
“参谋长阁下,问题在于,我们并不清楚华军的潜艇发展到了哪一步。”秋山真之严肃地说道,“我们的潜艇是直接从法国人那里买来的,俄国人的潜艇虽然是在德国建造,但也是法国人的设计。虽然目前公认,法国的潜艇技术最强,但谁知道中国人的底牌是什么?至少我们也清楚,潜艇如果在夜间对港湾内驻泊的军舰发动偷袭,是可能取得惊人战果的。我们可以在海港入口布置防潜网,但在敌军港湾或者近海呢?”
“秋山君说的很有道理。司令官阁下,参谋长阁下,甲午年,陆军就低估了支那人的技术进步,吃了大亏。”井出谦治中佐说道,“这一次,帝国命运悬于一战,千万不能大意!”
岛村速雄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看来的确要谨慎为上。这一次,我们坚持了南进策略,而陆军依然坚持他们的北进,如果我们在这里遭受惨重损失,可能就不得不北上支援陆军的作战,再次成为陆军的附庸了……甲午年海军维护了帝国本土的安全,争取到的一点点自主权,也就要化为泡影。”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东乡平八郎。
东乡平八郎坐在椅子上,眼睛微闭,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突然轻声说道:“秋山君,假设中国人有了和我们一样……或者更加强大,甚至强大几倍的潜艇部队,你认为我军应该如何措置?”
秋山真之神色凝重,缓缓说道:“以在下浅见,除了常规的编队,射击,队形变幻,联络,夜间巡逻等演练外,还必须增加反潜机动演练。我联合舰队各舰务必熟练掌握Z字机动法,另外,驱逐舰和轻巡部队对潜艇的观察和炮击战法,追逐战法,反潜巡逻,都必须强化。我各驻泊港口的反潜网,反潜水雷,驱潜巡逻也需要进一步强化。另外,舰政本部的平贺让造船中技士曾经提出一种改造方案,准备改造一批一百吨左右的驱潜特务艇,我恳请您给与支持,上报海军省,务必要尽快完成改造!”
东乡平八郎只是默默地听着,却没有作出什么表示。
“此外,我恳请司令长官阁下,重新考虑帝国南进方案。”
秋山真之此言一出,全场震骇。
岛村速雄厉声喝到:“秋山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南进方案,是帝国海军之根本大计,也是你本人参与制订的!现在你却要反对这个计划,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秋山真之对着岛村速雄一鞠躬,诚恳地说道:“参谋长阁下,在下并非要否定南进计划。但目前看来,原定计划中的很多问题,恐怕都需要慎重考虑。”
“联合舰队,是帝国的守护神。”秋山真之的眼中隐隐有光芒闪烁,“如果由于敌情判断有误,联合舰队再遭败绩,帝国恐怕就要万劫不复!”
“秋山!住口!”岛村速雄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他并非对秋山真之有多大的不满,相反,他一直对这位思想天马行空,行为怪异但却是天才横溢的日本海军战术专家寄予厚望。他很清楚目前日本上下弥漫的偏激思想,不忍心秋山真之因为坚持一些非主流的意见而遭到贬斥。毫无疑问,那将是联合舰队,对帝国海军,乃至对整个帝国难以承受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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