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十二月,又是年关将近,可在李庄,却还是一派尘土喧嚣的忙碌迹象。庄外青田集周边的农田荒地都已尽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片片青瓦灰墙的屋影,这里已经不再是座乡村小镇,规模隐然快能跟北面的浛洸相比。
即便是在西面高坡的庄学里,嘈杂声依然隐隐传来,一座三层小楼的顶层,一只纤纤素手将玻璃窗推上,这间宽敞大屋终于安宁下来。
“镇子可不能再朝学院这里扩了,该跟他说下,或者他该早就有了交代?”
安九秀坐回那高背靠椅里,思绪朝西面飘了一下,又赶紧拉回到宽大厚实的桌面,拿起羽毛笔,继续奋笔疾书。桌子上还摆着一叠厚厚的信纸,全是洋文,而安九秀则是一边看着这洋文,一边写下汉文。
“身为一个传教士……周围的群山都被坟墓覆盖着。在一个山麓,有一口围有高墙的大坑。在大坑里抛入了无棺可殓的本地贫苦居民的尸骸,这就是本地最大的为穷人准备的堆尸坑……”
写到这里,安九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如此,景德镇外的群山展示着数以百万計的人死后肉体的归宿。他们的灵魂陷入了何等的深渊之中在如此连续的漫长的世纪里,不可补救地失却了这么多的灵魂,这极大地激励了为拯救异教徒的灵魂而劳苦奔波的教士们热情。”
最后一张信纸翻译完了,安九秀怔忪片刻,忽然呸了一声。
“我们华夏人的灵魂,凭要你们拯救,不能救吗不跳字。
将写下的汉文书信整理好,最上面的一张写着“天主教传教士昂特雷科莱给中国和印度传教会会计奥日神父的信件,一七一二年九月一日于饶州。”【1】
书信厚厚一大叠,完成了这么一项艰巨的工作,安九秀满足地长叹了口气,低低自语道怪不得他不让广州的译员来做,而是要我亲自翻译,原来是这么机密的。”
来自江西景德镇的这封厚厚信件,早在去年就该送到广州,可因为太平关一度陷入混乱,送信人被拦了。今年再度上路,却被已经由青田关行控制的太平关截下,连人带信暗中劫到了英德。安九秀记得两月前李肆把翻译这叠信件的任务交给时,脸上还满是怪异的笑容,现在回想起来,难道他是早知这信说的是景德镇瓷器技艺?
“我的男人……可真是个神仙……”
安九秀那如细瓷般的嘴角翘起,接着却又垮了下来。入李肆家门这事,他已经点头了,可瞧那意思,还得排队等着。一只母老虎正紧紧盯着这只其实没花巧心思的小狐狸,只要母老虎在他身边,就得乖乖避在他三尺之外,唉……这苦命的人生。
安九秀眼中的母老虎,这会正跟一只依旧没定性的小鹿凑在一起,一大一小两姑娘正在忙乎针织活。
“为女儿家非得给男人织毛巾?该是那只狐狸给他吹的耳边风,故意来整治我们的瞧这绒线,还是她安家从洋人那得来的,哼”
严三娘玩拳脚刀枪举重若轻,可两根毛线针在手,却像是提着两柄大铁锤,在细细的绒线间穿梭,显得无比滞重。念叨间两根木针卡在一起,手腕稍一动力,喀喇一声,木针断了。功夫少女看了一眼桌面上丢着的几根断针,肩膀顿时垮了下来。
“四哥哥说了嘛,就喜欢我们俩的,不管我们织得再难看,他也要围上,嗯……退一进四……”
身材已然拔起来一截,隐隐有了豆蔻少女那般青涩纯美的关蒄手下不停,一边念叨着口诀一边飞梭不定,看得严三娘艳羡不已。听到这话,咬咬牙,继续拿起新的木针,埋头忙碌。
“四哥哥今天会回家吗不跳字。
关蒄游刃有余地分心问着。
“应该是吧,邬重说他们的事忙完了,今天要摆酒庆贺呢。”
严三娘的眼神也在飘飞。
“四哥哥又弄出来了稀奇?”
“我知……啊……死丫头,别扰我又断了……”
这时候李肆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一颗心依旧浸在喜悦中,原本他以为这至少得耗个一两年,可三四个月前,关凤生等人就搞出了模样,也引得他暂时更改了计划,没将战略重心转向广州,而是埋在鸡冠山里,时时跟踪进度,指点迷津。
轴承,深沟道轴承,这就是他获得的又一项重大突破。
轴承虽小,意义却无比重大。它是机器的关节,机器的运动,特别是高速旋转,没有轴承可不行。
不提西洋,轴承在华夏历史悠久,很多技术都远远领先于同时期的欧洲。但关键缺陷是,材料和制造工艺受限,从木头、陶瓷,到铜和青铜,到清朝设计的转子轴承用的还是铸铁。这就导致它的耐用性差,成本高,无法承载更广泛的应用,也难以推动工业机械的发展。
而李肆所得的轴承,基本就是现代深沟道轴承的模样,差别只是材质还稍有欠缺,但从保持架到轴承球都是钢。由此李肆得到的不止是轴承,包括粗钢的稳定冶炼工艺,拔粗径钢条的工艺,铸造和打磨钢球的工艺,这一连串的科技...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