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的话,赔偿便会没收,官府会依法追捕杀人凶犯。再万一凶犯真是公务在身,最后还是可以以赔偿代替刑罚,以官府明文规定的赔偿,远不如现在到手的多,魏小八家人是聪明又善良的百姓,自然清楚孰轻孰重的道理。
热情招待了夏得水,将夏得水奉为上宾,又请来街坊四邻作陪,好好的一出丧事愣是办成了喜事。想必魏小八地下有知,也会感慨人心不古。当然,如果他大度的话,见到因他一死为家人带来了一跃成为富人的机会,他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魏小八确实可以含笑九泉了,董四和董七娘是世家子弟,说到做到,将身上所带钱财全部赔偿魏小八家人,足有一千贯之多。平白多了一千贯的巨款,魏小八家人并没有大盖房屋大吃大喝,而是让魏家十余子弟去县城读书。结果十年后,魏家出一名进士,从此魏家彻底翻身,成为灵寿知名的大户人家之一。也算是魏小八积下的阴德。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夏得水在魏家喝至半醉,想要离开时,来了一个自称胡不说的老头。胡不说满头白发,满面红光,乍一看鹤发童颜,飘然若仙,身上的衣服却是脏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有几年没有洗过了。
他不请自来,还坐到了夏得水的身旁,一口气喝了几壶酒,然后拉住夏得水的袖子东扯西扯讲了一些虚无飘渺的修仙之术,弄得夏得水一头雾水,见周围众人对胡不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心下明白了几分什么,就对胡不说不怎么理睬了。
胡不说乱说一气,见连夏得水这个外人也不再理他,自感无趣,却谈兴正浓,就话题一转,说到了出塞做生意的玉石之路。
“南方有茶马古道,北方有玉石之路,玉石之路你们哪个知道?哼哼,谅你们都不知道。”胡不说浑不在意别人对他厌恶的目光,挟起一粒花生米放在了嘴里,吃得起劲也说得起劲,“早在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之前,西域的宝石和玉器就传入了天朝,从昆仑山、和田一带,向东经西北到太原,再入开封,这就是玉石之路。后来张骞出使西域之后,天朝的丝绸流入了西域,现在来往的商队都做的是丝绸买卖,叫玉石之路就不妥了,叫丝绸之路反倒更贴切……”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冷笑说道:“胡老汉,你一辈子没走过灵寿县,怎么知道那么远的事情,是听来的还是梦来的?”
“哈哈……”众人哄笑。
胡不说涨红了脸,用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写字:“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听来能叫梦来?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圣人说,不教而善者为上等人,教而后善者为一般人,教而不善者为下等人,尔等皆为下等人也,下等人也!所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奈何,奈何。”
众人却笑得更响了,夏得水也忍不住笑了,他拍着胡不说的肩膀安慰说道:“圣人也说过,有教无类,你叫胡不说,不说也就是了。”
“我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胡不说直着脖子站了起来,一口喝完了碗中酒,“啪”的一声摔了碗,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我儿子胡小说就在万里商行,他刚从西域回来,回到上京,不日就会回家。他的信中所说,都是他亲眼见闻,哼,尔等一群井底之蛙,又见过什么?”
众人起哄,非要赶走胡不说。夏得水见时候不早,起身告辞,和胡不说一起出了魏家。
“夏老哥,你信不信我的话?”胡不说脚步踉跄,抱着夏得水的肩膀,几次险些跌倒。
“信,怎会不信?”夏得水本也不信,却不好当面拂胡不说面子,只好敷衍说道,“除了西域的风土人情,你儿子信里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商行新来一个新人,叫什么夏、夏来……”
“什么?”夏得水的酒瞬间醒了一半,“真有此事?”
“我从来不胡说,我儿子从来不乱说,他说有,必定有,不信你看……”胡不说将信交给夏得水,挤眉弄眼地一笑,“要是你不识字,就没办法了。”
还好,夏得水识字不多,却也认识一些,他急忙打开信一看,许多字并不认识,却并不影响他一眼看到了夏来的名字,他欣喜若狂,夏来真的没死,夏来真的在万里商行?
“你儿子什么时候回来?”夏得水心情无比激动,没有什么比知道儿子安然无事的确切消息更让他高兴了,“上京离灵寿不远,三五天就能回来了。”
“哪里有时间回灵寿,他们商行在上京进了货物,又去了草原,这一趟,怕是一年半载回不来了,可惜我又要一个人过年了……”胡不说唉声叹气一番,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夏得水招手,“一入商行深似海,从此亲人是路人,夏老哥,要是你儿子也在商行,我劝你不要想他了,想要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其实也可以这么想,只要儿子有出息了,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回不回家,他都是你的血脉。”
夏得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夏来活着就好,活着,就会有见面的一天。只是心中喜悦刚起,担忧又来,夏来是确信无疑安然无事了,夏去呢?
但愿夏去也平平安安,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活着就好,夏得水暗暗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