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般降落在凹地里,铺撒在金黄的茅草上,煞是好看。
内行的金菊说这些柴草不禁烧,烧起来狼烟大炮的薰死人,剩下的土灰也堵在炉里烦死人!真正禁烧耐烧好烧的,是松针,洋火一点篷的一下子就全部能烧着,火大烟小灰细不塞炉,炒的菜好吃。金菊将箢箕放在避风处,解下围在头上的绿毛巾,“呸呸呸”猛朝掌心吐几口唾沫,掌心对掌心搓揉几下,不打滑了,拿起铁耙送出去,双膝稍微向前弯曲,耙齿紧贴着地面,双手用劲拉着铁耙的把尾,干燥的丝茅夹着松针,一卷卷地都拢在了脚下。她人站在中心位置不动,铁耙四面八方的在枯草丛中梳理着,脚下不一会儿就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钰锁直着腰,身子跟着铁耙前后起伏,但收理到脚下的柴禾却寥寥无几。
女人们顺着铁耙梳理过的顺序移动着脚步,重新选择一个中心点立住脚,四面八方一阵捣鼓,脚下都堆起一座小丘。
金菊数了数,她一会儿梳理了五六堆柴禾。于是不慌不忙地喘口气,对身边的同伴眨眨眼,你们快看,你们快点看呐,我钰锁做事像捉虫子的,我原来总以为我八婆是村里最笨的女人,想不到还有比八婆更笨的。
身边的春秃娘,秀枝嫂,琴娃……一起聚过来,看着钰锁笨手笨脚的样子,嘲笑着说你还别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现在还是年轻,苗子长得好看点,不然还真比不过丘八婆。
金菊将钰锁的箢箕用脚一踢,箢箕顺着坡势,朝山下横冲直撞,她们大笑着,大叫着:“完了,完了!钰锁,风把你的箢箕刮倒吹跑了,快点追,快点追!”
钰锁抬头一看,放下手中的铁耙,忙跑过去截住滚落的箢箕。
春秃娘觉得好开心,好过瘾。跑过去一脚踢滚钰锁的铁耙,躲在枞树后。众人在山上一齐喊着:“钰锁,钰锁,快点快点,你的铁耙也被风刮跑了,这边这边,快点快点!”
她们一个个看着钰锁如惊弓之鸟,慌慌张张徒劳地跑来跑去,开心极了,笑得浑身打颤,笑得直不起腰,笑得尿筋都打开来憋不住尿水,顺势解下裤腰带,蹲在草丛中,上笑下淋,“哗哗哗”下雨似的,湿漉着一块块的草丛。
钰锁醒悟过来,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在山脚下默默梳理一些埂上的茅草。
“你看,你看,她也长狡猾了!”春秃娘意犹未尽,“捉弄不到她了!”
“我才不信这个邪!”金菊撒完尿,从树背后站起来,一手提着裤腰,一手从地上抓起一截晒得黑软、又经过雨淋长满绿苔的树根,朝钰锁扔去:“钰锁,快跑!蛇,好大好毒的眼镜蛇,咬着了可不得了!”
“快跑快跑!”众人明白过来,一齐朝谷底下喊叫,“蛇,毒蛇!”
钰锁一心想多打点柴禾,不至于在她们面前难堪、不至于被公婆、小姑子瞧不起。听见众人一齐呼天抢地的喊叫,一抬头,猛然看见一条长长的黑蛇、眨着渗人心肺的绿豆眼睛,蹿入草丛,朝她直扑过来,吓得三魂掉了两魂,扔掉了手中的铁耙,惨叫着,像只没头脑的苍蝇,在草丛中抱头乱蹿,越想跑快点,双脚却被草丛缠住,迈不动步,发出无意识的惊叫……
这种效果好得出乎妇女们的意外,她们笑得前仰后合,搅动得脚下的柴禾,身边的树枝乱颤。
春秃娘笑得痰液从嘴里流到下颌:“哎哟,笑死我了!”她兴奋得在草丛中乱蹦乱跳,双手在金菊身上乱打乱拍,“短寿的。亏你这个女人想得出来!也只有你这个女人想得出来!比鬼还机灵!”
“嘎嘎”的笑声从妇女们张大的嘴里喷涌而出,此起彼伏,像夏夜水田里万只青蛙的齐鸣……
晓春忍禁不禁发出笑声。
“这群山里人,有个性!嘿嘿,总以为只有我们城里人能捉弄山村人,嘲笑山村人。”晓春说,“想不到山村人捉弄起城里人来,比我们城里人还厉害!”
晓春点点头:“后来,她们认同你了吗?”
“她们想方设法来同化我的行为,翻天巨浪般时时胁迫着我!不仅仅是打柴的捉弄,在水塘边洗衣碰到一起,她们故意用棒槌拍打着水面,看着我溅一身狼藉的水而狂欢;一起打猪菜,我首先看到了水洼地边一片青葱的猪菜,她们却说有毒,猪吃了会死掉!等我前脚刚走,她们后脚就一拥而上一抢而光。”
“一群狂野的女人,欺人不知道掩饰。后来呢?”
后来呀,钰锁尽管在山村孤掌难鸣,可也不想总是自贬身份重复自己。渐渐地,凭看对田野对大山的熟知和掌握,不让她们肤浅的恶作剧,在惊慌失措中酿成惊天骇浪。她们更加不依不饶,形成你魔高一尺她们道高一丈的“‘狼性法则”’。她们公然抢过钰锁我满篮子的野菜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可能比我们还多?莫不是偷了人家园里的菜埋在底下?摇头不算,鸭死了嘴巴是硬的更不算,得我们眼见为实。”’她们胡乱翻弄着钰锁我的野菜篮子,将一棵棵鲜嫩的猪菜丢在地上说:“‘什么玩艺啊,全是毒草,指望你,早把我八婆辛苦喂的两头猪全毒死了!”’钰锁我刚一转身,她们就将地上的猪菜捡起来,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