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城说到后来的时候,有些愤然了,仿佛她在恨着陈深。陶大春笑了笑说,我明白了。你保重。陶大春打开了门,穿着他宽大的黑色风衣走了出去。他没有带上门,任由着一股风潦草而凌乱地蹿进来,让那煮水的炭炉燃得更旺了。徐碧城坐在炭炉边一动不动,她想,有时候不如做一颗炭,被火烧化了,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第三天。陶大春的飓风队在兰桂戏院截杀了毕忠良。那天陶大春带的人很多,在临时开会的时候,陶大春把毕忠良的照片扔在了桌子上。执行任务的飓风队员们一个个轮流传看着照片,都默记了一分钟毕忠良的特征。陶大春下达命令以后,多加了一句话,就算死多少兄弟,也要把这个人在今天晚上除掉。
那天陶大春安排的人中,有外围拦截的,有买了票进入戏院直接刺杀的,总之陶大春织的是一张网。毕忠良在落座后戏还没开场就惊觉了,在几个人的护卫下,他去了厕所。但是他没有从厕所出来,而是翻窗从戏院后门逃了。后门本来是堵死的,所以陶大春在后门根本就没有安排人手。但是毕忠良却在后门停着车,他迅速地拉开了车门,并且发动了汽车。这时候他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想是不是又要下雨了,一抬头看到雨点果然争先恐后地落在了车窗玻璃上。这时候戏院内传来了枪声,毕忠良笑了,他知道等不及的军统的人,已经向他的手下下手了。
毕忠良开着车子缓慢前行。多年的枪口刀锋上讨生活的生涯让他变得从容而冷静,他的脸上甚至绽开着油菜花一样的微笑。长长的完全被雨淋湿的弄堂没有一个行人,看上去这条弄堂显得无比漫长,仿佛通向的是一个未知幽深的世界。一个撑着伞穿着旗袍挎着小包的女人出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走得十分缓慢而有韵致,很像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女人在和毕忠良的车子交错而过时,突然掏出一个瓶子扔进了毕忠良车子的驾驶室。汽车开出没几步就炸了,一声炸响以后,车子只是摇晃了一下,连窗玻璃也没有震碎。旗袍女人像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女鬼一样,在长长的弄堂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会儿,汽车又向前开动了……这次行动牺牲了三名飓风队的人。这是陶大春和徐碧城说的。那个穿旗袍的女人,无疑就是徐碧城。
在徐碧城的房间里,陶大春说,毕忠良跑了。徐碧城说,跑不了,你就等着看报纸新闻吧。陶大春说,为什么跑不了。
徐碧城说,我自己配了个小炸药。陶大春:能炸死他吗?
徐碧城说,炸不死他。但是瓶子里的碎铁片浸过砒霜和苍耳子。他不死也得死。
那个乍暖还寒的夜晚,陶大春一直在徐碧城的房间里坐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太舍得离开。尽管他们的话并不多,炭炉还是那只炭炉,茶水还是那盅茶水,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他却对着这一切有着无比的眷恋。陶大春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是一个有革命理想的人,当年加入飓风队的时候就宣过誓,为党国和理想献身。现在他一点也不愿献身,他觉得如果献身了,怎么看徐碧城泡茶和喝茶。
陶大春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屋外只有一盏走廊灯发出昏黄的光。风已经有了暖意,仿佛一只从远处伸过来的女人的手,把你拉到了春天的怀里。陶大春骨头变得松软起来,他大步地迎着风走了出去,他说,春天来了。
黑暗中远处的远处,传来一只猫叫春的声音。但在徐碧城听来,那是一种难听而凄厉的声音。她举起杯缓慢地喝下一口茶后说,陈深,安息。
本章尾声
1949年春。逃往台湾的船票已经涨到了每张船票11两黄金,等于是一大一小两条黄鱼。警察局长毛森开始杀人,提篮桥监狱里500多名共产党员和进步人士杀得只剩下28人。汤恩伯总司令驻守着上海,司令部里每天都在烧文件和转移物资。但是,黄浦江和苏州河的水还在流着,歌舞升平必须继续。
米高梅舞厅。一名围着红色围巾的中年男人和一名年轻的女孩在接头。女孩叫春羊,她的代号叫布谷鸟。
中年男人说,你真年轻,你不怕死吗?春羊说,不怕死,可我怕黑。中年男人说,天就快亮了。我该叫你叔叔,还是叫你哥哥。叫我同志。
中年男人把一张麻将牌放在桌面上,那是一张“一索”,看上去是一只鸟的形状:我的代号是麻雀。
春羊说,麻雀不是早就牺牲了吗?中年男人笑了:是的,可我在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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