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轻哼,“既如此,本姑娘便赏你一个全尸。来人!”
“末主子!”月萧急唤,一向平和的瞳里浮现忧惊之色,“舒河冒犯主子,即使处死也不为过,可是……念及他是初犯,还请末主子能手下留情,从轻处置。”
苏末双手环胸,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末……”十四也跟着开口,刚叫了一声,意识到不对,随即改口,“嗯,嫂嫂,舒河这个家伙被九哥宠坏了,任性妄为,没大没小,嚣张跋扈,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除了九哥,还没有人能压住他,这次栽在六嫂手里算他倒霉,就留着他的性命,以后慢慢折磨驯服不是更有乐趣,嫂嫂你说好不好?”
她说好不好?
苏末看了眼十四急切的双眼,这个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少年,心思是如此单纯率真,却又不失伶俐,就连求情的方式都别具一格。
心下想笑,面上却依旧是莫测高深的神色,直叫人看得心里忐忑不安,一颗心直沉入谷底。
“你们不用为我求情,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即使再来一次,舒河也不后悔今日所为,若舒河不曾无礼挑衅,不曾辱骂冒犯,又哪里会见识到一个女子胜过男人千倍的绝世风采。只是,有些遗憾……”心下有些黯然,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仅仅有些遗憾而已……”
这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伴在同样风华绝代的主人身边,日后并肩傲视天下,将是何等潇洒的风姿,何等耀眼的光芒!
只是这些,以后再没有机会看到了。
“末主子。”没有起伏的冷沉嗓音响起,苏末懒懒转头看过去,对上墨离漠然无绪的双眼,却听他道:“前几日墨离也曾无礼,末主子并未计较,甚至不曾伤属下毫发,何以这次……”见识了她今日展现的手段,思及那日,才知道她对他实在是太过仁慈。
苏末并不动怒,淡淡道:“墨离,可一不可二,我那日已说过。”
“可是舒河并不在场……”
“这不是理由。”苏末轻松打断他,“墨离,月萧,十四,我刚才已说过,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求情的话,你们这是明知故犯吗?还是仍旧没把我放在眼里?”
几人心里同时一紧:“属下不敢。”
苏末轻哼:“最好是不敢。”
“墨离愿以一条手臂为代价,保舒河一命。”冷沉的嗓音不屈不挠。
“墨冰块你疯了!”舒河转过头怒吼,“我不需要……”
“月萧也愿以一条手臂保住舒河。”温文的声音隐含坚定。
舒河更怒,气得眼睛发红:“我不需要!你们听到没有?你们一个个都疯了……”
“我也愿意。”十四不甘落后,也上来掺和一脚。
“妈的!”舒河气得口不择言了,“你们都去死吧!”
可惜没人理会他。
“真好笑。”苏末深深叹了口气,“看不出来你们如此情深意重。不过,我要你们的手臂做什么?能炖了煮了拿来吃?我可不是妖精,对吃人肉不感兴趣。”
这是什么?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任何言语到了她那里,就似轻飘飘的一缕青烟,风吹即散,不留一丝痕迹。
站在高处的苍昊不言不语,静静地看着,凤眸眸底波光流转,深邃难测,旁边两名贴身侍卫也不敢随意开口,只是心底却忍不住打个寒战,为了苏末狠辣的性子,高超的手段。
墨离性子极冷,平日难得言语,今日几句已是破例,哪知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苏末,硬是被逼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片刻,竟是俯身垂首,重重叩下头去。
冷酷无情的墨离,从来不会把情意二字宣之于口,可这深深的一叩首,却将他的一身铮铮傲骨尽折于此。
苏末睨了他一眼,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反应,看向一直静默不语的舒桐,见他面色苍白如纸,下唇已被咬破,双手在身侧握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鲜血一滴滴溢出拳心,滴落地面,足见心中痛极。可是,却始终一声没吭,是不敢,还是?
突然间,苏末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成了白雪公主里恶毒的巫婆皇后,而眼前这几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则化身成了被邪恶后母欺压的白雪公主和几个小矮人。
“舒桐,“苏末心里小小地反省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清清冷冷,“你没话要说吗?“
这句话一问出口,苏末就后悔了。这意思怎么听着像是就等着舒桐求情一样。
舒桐低垂着头,声音隐隐颤抖:“属下……无话可说……”艰难地自唇畔挤出几个字,椎心的刺痛几乎要将他击垮,垂望地面的双眸已凝聚水光。
那是他的弟弟呀,这世间唯一仅存的亲人,若下跪磕头能换回他一条命,他愿意每天跪在苏末门前,哪怕不吃不喝不睡,磕到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可是……
“一群蠢蛋。”苍昊低声一叹,似觉得好气又好笑,微抬手招来南云,淡淡吩咐:“传音入密给舒桐……”
“无话可说?非常好。”苏末转身欲走,淡淡撂下一句:“本姑娘乏了,舒河,自我了断吧。”
“末主子!噗——”急痛攻心,舒桐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脸色瞬间惨白如雪,嘴角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哥!”舒河急呼,此时方知自己的任性究竟造成了怎样严重的后果,他一个人死了不打紧,却连累多少人为他伤心难过。最痛心的,莫过于他的哥哥呀。
“咳咳……末主子……”忍住喉间不断上涌的血气,舒桐眼含哀求,仰头望着面前冷情的女子,一字一句,字字泣血:“末主子……舒家十三年前是个大家族,家里世代从军,享高官厚禄,只因遭奸臣陷害,一夜之间九族下狱,满门被斩,只余我和舒河两人……同年腊月,舒桐落入那奸臣之手,因被迫害,舒桐从此……再无生育子嗣的可能,舒家香火从此寄托在舒河一人身上……舒河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罪无可恕,舒桐不敢求末主子饶……只求能让舒桐替他一死,不让舒家从此后继无人……也叫舒桐九泉之下,不致无颜面见舒家列祖列宗……舒桐在此,叩谢末主子恩典……”
“哥----”舒河痛哭出声,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满脸泪水,满腔悔恨。
哥哥心底最深的痛啊,是他亲手将结了疤的伤口硬生生撕开,鲜血淋漓,痛彻心扉……他这个弟弟,到底当得有多失败啊……
苏末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太阳穴在突突地跳,这个舒桐——
“末主子……”舒河跪行上前,带着悔恨的泪水,将自己一身的骄傲亲自掩埋,卑微叩首:“……我知道错了!属下任性妄为,傲骄自大,以下犯上,有眼无珠……求末主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大量饶过舒河一次,舒河从此愿听末主子差遣,绝不敢再犯……”
无比卑微的祈求,放下所有自尊傲骨,只为了唯一的亲人不再伤痛,冷酷无情的墨离能为他跪地叩首,温润如玉的月萧为他惊惧了容颜,身份尊贵的十四也同样祈求保住他的贱命一条啊,小小的一个求饶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保住自己的尊严,要用所有人的伤痛来换,他宁可卑微。
“够了!”苏末冷冷低斥,“舒河,你以下犯上,三番两次辱骂于我,若依本姑娘以往的性子,早已叫你尸骨无存,哪里还会给你们这么多废话的时间。不过念在你诚心悔过,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姑且赏你三十脊杖,你可有不服?”
舒河诧异抬头,满脸的泪水未干,衬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显得几分滑稽可笑。
苏末却没有笑,冷冷再问:“我问你服是不服?!”
舒河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我服!心服口服!”
欣喜若狂,是所有人的心境,舒桐尤甚,感觉像是从地狱瞬间转到天堂,其余人也同时松了口气,却听苏末冷冷再道:“所有求情者,一律同罪。”说完,再无逗留,直接往凉亭方向走去。
三十脊杖,叫所有人长长记性。
当然,需要长长记性的几人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区区三十杖,他们领得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