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回到家中时, 先去探望殿下,两人虽只是不冷不热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老套话,然而成去非始终以礼相待, 不至于轻慢殿下。等他出来, 想起仍有一事未曾去办,回到书房, 提笔在素笺上写了几行字交于赵器:
“你去官舍走一趟, 找到许大人的那位功曹,把这些东西置办齐了让他带着,就说是我探望许老夫人的。”
赵器得差而去, 这边有婢子进来送椒柏酒,成去非正欲着人去请琬宁,不想琬宁后脚竟跟着进来, 却是躲躲闪闪的神情, 施礼过后, 十分拘束。
“今日没宴起吧?”成去非悄步上前,俯身挑眉瞧了她一眼,“你昨晚醉酒,我后来往宫中去了, 没能陪着你,现在清醒了没?”
琬宁面上似还存着几分嫣红痕迹,只默默点头, 成去非一笑, “可点了爆竹?”
“我怕那声响, 远远看着就是。”她自幼就听不得那声响,全因一次,族中兄弟姐妹聚在一处,不知是谁忽然朝那火盆中扔了竹子,噼里啪啦好一阵动静,吓得她心都漏跳几下。今日一大早,也不过是捂着耳朵倚在门前,看婢子们爆竹燃草的。
成去非见她低语说完,目光恍惚,不知神思所寄何处,遂问道:“你有事想说?”琬宁扭捏看他一眼,半日才点头,成去非象征性饮了一口椒柏酒,往榻上坐了歇息,“想见你那烟雨姐姐了是不是?”
琬宁心中一阵欢喜,满含期待望向他,成去非朝她招手示意,琬宁便挪到她身侧,同他一并坐了。
“你架子大得很,想要什么从来都不肯说,需别人猜出给你,你才称心,是不是?”他阖目轻轻揉了两颊太阳,顷刻抬目又打量她几眼,琬宁今日靓妆丽服,比往昔看着明快许多,此刻听成去非如此说,欲要分辩,转念一想,只怯然道:“我不去顾府,只让四儿找她那乡邻,带个话,让烟雨姐姐来成府看我可好?”
“成府?”成去非冷嗤她一声,“成府如今不是你家?这个时候跟我分的倒清。”
琬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我家。”说完便后悔,她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心中一直仍想着阮家才是她的家,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自然是覆水难收,她也被自己唬了一下,知道这话定要惹恼成去非,不知如何补救,成去非已道:“你不肯把我这里当成家,我也无法,随你怎么想,你本就是多心的姑娘家,和旁人不一样的,既然想好了法子,去吧。”
他竟是平平淡淡说完这番话,并无半分不悦,琬宁受宠若惊,心底且生疑窦,但仍起来道谢,折身走到门口时,才犹犹豫豫转身含羞问他:“我能把这里当成新家么?”
她无心去识青天高,黄地厚,唯知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可他既然如此说,那么日后四季更迭,她是否便能安心常驻,只在他一人态度。琬宁心底好似春水破冰,其间切切的祈盼,亦尽在这翼翼小心的一句话里,成去非却只是付之一笑,并无他话可说。
待她离去,成去非读了半日书,眼目不觉间有些干涩,便阖目盘坐于几前冥想,赵器进来时见此情形,顾不得那么多,回道:“那功曹大人来了,要亲自替许大人致谢。”
成去非闻言,思忖片刻,起身先换了衣裳,命赵器把人领听事,等走出房门时,才发觉暮色已至,信步往听事去了。
仔细算来,赵器这差事办得极为利索,那功曹姜弘本也有些意外,忽收到乌衣巷大公子的慰礼,左思右想一番,还是亲自来了一趟,因今日元会已过,许大人让转呈的奏表业已奉上,再加之当年刺史大人遇刺一事,建康便成荆州人士眼中不祥之地,久留则生事,遂也已打算好,这两日间就要启程回荆州。
“让姜大人久等了,”成去非进了听事,见一人正背对自己,似在观摩四下摆设,先行招呼道,姜弘听这声音,忙转身拜道:“尚书令大人。”
“请,”成去非引他入座,“听闻许老夫人抱恙,倘咫尺之间,定会去登门探望,如今也只好托姜大人代为问候,聊表寸心。”
尚书令大人说起客套话来,竟也是风行水止,姜弘笑道:“正因如此,下官不得不先来替大人谢尚书令这番情意,下一回不知何时能再来京都佳地。”
成去非亦笑道:“姜大人上一回来建康,还是太后寿宴那年,寒来暑往,不觉间几载已过,这一回,姜大人可打算多留几日?”
“尚书令所言极是,下官上次来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这一回又是行程匆匆,也无暇拜访朝中诸位贤臣,礼数不到处,还望尚书令大人见谅。”姜弘忙解释说,成去非听他言辞周全,笑着接道,“言重了,不知刺史大人近况如何?”
无非也就是寻常的酬酢之辞,姜弘却忖度答道:“大人务勤稼穑,治军严明,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荆州物阜民安,大人可谓不负天家之托也。”
如此离题万里的一番作答,成去非自是明白其中用意,笑言:“许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如孔明,江左诸人不能及也,有其居荆州上游,天家确是大可无忧。”
姜弘忽听到魏武孔明二人名由,暗暗叹道尚书令这张嘴亦是毒辣异常,忙道:“尚书令才是这天下个中翘楚,就是千里之外荆州大地亦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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