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方从一场楚越之急中缓过来,心口犹是惊悸悬荡,抚着前胸连连摆手,“莫再提了,我也是怵怕得一颗心在腔子里直蹿跳,叨天之幸,好歹是应付过去了。”
阿柳在她身后捏了一方帛帕子替她擦拭着后颈的汗水,“你瞧我这涔涔的一身,却是不及夫人镇静呢。”穆清顺势笑推了长孙氏呼之欲出的长篇大套的谢辞。
正说笑着,忽然不知从哪处跑出来一名府兵模样的人,一面跑一面高声喊:“长孙夫人救命!”远远的还未至近前,两名侍卫从两边冲出,一个拦腰,一个抱头,将那呼救之人截住。那人挣扎不动,只一遍遍疾呼,“夫人救命。”
长孙氏看了看穆清,犹豫一息,略一点头,她身后的侍婢挪步上前,向那两名侍卫轻一挥手,“夫人请他上前禀话。”
那府兵脱开侍卫的手,连滚带跌地跑来,长孙氏与穆清瞧他皆觉眼生。他带着哭腔,口中呼着“长孙夫人”,却扑倒在穆清跟前,哀哀道:“四郎押粮回城途中,于城西郊外遭伏击,眼看不敌,还请夫人速领着府兵前往增援。”
长孙氏低声惊呼了一声,“竟有这事。”说着便指向一名府兵,“速点集齐了所有府兵,即刻便走。”
伏在地下那人亦觉察自: 己认错了人,抬头颤巍巍地望了长孙氏一眼,又望过穆清,显然一怔,重又伏下头去。
长孙氏急急忙忙命人备置好车马。点算了带来的府兵,向穆清辞过,火急火燎地随着那呼救之人往西郊去。
一时汾水边的府兵仆从皆散去,只剩了穆清阿柳,及太守府的一名车夫,“还烦请将我送回宅中。”穆清登上车,向车夫招呼道。
车行了一段,穆清忽然扯了扯阿柳的衣袖,“适才那跑来呼救的府兵,缘何冲着我唤长孙夫人。你可觉得古怪?”
“许是。许是不敢抬头细瞧,未能辨清二位娘子的容貌。”阿柳嗝楞了一下,口中解释着,眼中却掩不住丝丝的怀疑。
“倘若我与长孙氏皆戴着帷帽。帽纱遮面。辨不清样貌。尚说得过去,只是,那时我与她均未戴帷帽。府兵中又谁人不能识得我与她?”穆清托着腮帮,凝着起眉头,“那府兵自出现至上前回话,处处皆透着古怪。”
“况且,四郎送粮归来,理应自南边入城,如何跑去了城西?”她歪头琢磨了一阵,着实也想不出甚么头绪来,随手支开窗格,车正行过一片开阔地,将至一片城郊密林边。阿柳凑脸过来张望,“咦”了一声,“这不正是清剿……”
话说了半句,遽然住口,她不愿同穆清说起那骇人的过往,另一层,她自己一忆起昔日那一场屠戮也是后背直冒冷气,多想起一分,夜半便多一层噩梦。
“正是贺遂兆清剿河津逃贼之地,之后便未再来过,此处仍是这般光景,萧条肃杀犹似昨日,竟是分毫不改。”穆清轻声感慨。
阿柳探手掩了她的口,嗔怪道:“莫说了,怪骇怕的,教人瘆得慌。”
晃晃悠悠的马车不知何时停驻了,静默了一两息,车夫突然撩起帘幔,探头急促道:“前头不对劲,或有贼匪来袭,听动静他们骑了马,车带着人笨重,怕是跑不过,夫人快下车寻个隐蔽处躲一躲。”
阿柳这些年也是经了事的,心内虽慌乱,人总还镇定,麻利地跳下车,返身扶着穆清下车,三人弃车跑了一小段,穆清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捂住了小腹,心头数道惊疑划过,接二连三的事,也太过碰巧,这些偶发的事能以这样的顺序遇在一块儿,便绝非巧合。她脚下连连趔趄,小腹内生出一阵牵拉的隐痛,于是只得慢下脚步,扯住阿柳,摇头道:“不行,不行。”
车夫急得直跺脚,“夫人快些,再不加紧,贼匪撵上来,便再跑不了。”
来不及多解释,她焦急地看着车夫,“你可能骑马?”
车夫忙不迭应答,“能,能。”
“仔细记着我说的。”穆清换过一只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指着阿柳,略微弯起了腰,额头上冒出几颗豆大的汗珠,“你带着她,尽力往西郊跑,去追你家夫人,要快,迟了恐怕她要遭险难。撵上她后,请她火速拨转掉头,来此驱逐贼匪。可听明白了?”
车夫边点头边跑回车边去卸车,阿柳伸手覆住她捂小腹的手,起了一层忧色,“不若你同他去,我留下躲藏了等你们回来,抑或使他一人去,我同你一处藏了,好有个照应?”
穆清摇摇头,快速道:“那些并不是寻常贼匪,指不定便是冲着我来的,我遁走他们仍是要追,你跑了,他们未必会在意。况且我怕是受不住马上颠簸。此处地旷难藏,我一人尚好匿藏,再多一人便又多一份险。再者,那车夫终究是长孙氏的人,你去盯着我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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