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亦是极有前程的,耽误了未免可惜,索性我一同带了去,延请名师,好好教养一番,姊姊瞧着可好?”
穆清除了点头应允,也别无他法。长孙氏总算是松弛下来,眼角眉梢重展开柔和的线条,向前倾了倾身子,安抚地拍拍穆清的手背。
那边杜构乍一听长孙氏的话,心如擂鼓,见穆清点头,欢喜暗自炸开。昨日犹在哀叹命数弄人,以为从此便要落得个白身,正愁走投无路,不想峰回路转,将要沉溺时一把抓住了秦王妃伸来的枝子,自此又是另一番局面。想到此,赶紧撑起手肘捅了捅杜荷,先拜谢过长孙氏,再俯身拜向穆清,“母亲尽管宽了心,儿子定不会负了父亲与母亲的期许,专心研习,看顾幼弟。”
穆清漠然而坐,长孙氏却笑着频频点头,“好孩子,你有这心,也不枉你父亲母亲疼你一场。”说罢款款起身,向穆清道:“既这么说定了,姊姊这边又有诸多事要照应,我便不添乱了。弘义宫也正一团糟乱,教人不得省心。”
长孙氏带着乳母及一众侍婢,自顾自地向外头走,穆清的小腿虚软得立不起身,只随口应付了几句辞送的话,甚么礼数规仪,荡然无存。
待长孙氏与众婢的身影再看不到时,穆清方才扶着英华的胳膊站立起来,她长叹一声,向杜构淡淡道:“既要去了,便回去收拾收拾罢。”
打发了杜构杜荷,她一把搂过一脸茫然的四郎,细细地将他的面容打量一番,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咱们四郎大了,阿母要同你说桩事儿,可要好好记着。”
四郎极认真的仰面看着穆清,绷着小脸用力点点头。
穆清却哽住了喉咙,说不上话来,只是拉着四郎的小手,低头努力忍住在眼眶中打转欲落的眼泪。
英华忿忿地哼了一声,怒道:“连我这一贯不上心的都能瞧得出,他们这分明是要以四郎为挟。姊夫落难,救不成倒也罢了,怎的还要四郎去做典质,真真是暗室欺心么?”
“秦王他……”穆清用力按了按眼眶,闷声道:“他这是怕你姊夫为太子所获,倘若太子手狠,灭了口,秦王反倒安心,怕就怕你姊夫为太子所用,倒戈一击……有四郎为质,咱们便再无路可选,要么初衷不改,要么以死明志,便是这般简单。不论生死,只要咱们还站在秦王这一队里,弘义宫便是四郎最为稳妥的安身之所。”
“阿母,你要撇开四郎自个儿走了么?”四郎突然伸出小手别过穆清的脸,稚声稚气却无比认真地问。
穆清的眼眶瞬时溃败,泪线连连,一壁慌忙拭去眼泪,一壁把稳着嗓音道:“莫听旁人浑说,阿母怎么会撇开四郎,怎会……阿爹阿母是要去做一桩顶要紧的事,那边,不教带着小孩儿同去,所以,所以四郎要和兄长们在一处,在方才那位姨母家中等着阿爹阿母归来接你们。”
“那阿母还是要走……”四郎脆嫩的嗓音已然变调,却紧紧抿住小嘴,强忍着眼泪,执拗地盯着穆清看了好一会儿,却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头刮了刮穆清的面颊,“四郎都不哭,阿母是大人了,还要哭,羞羞。”
英华不知丢下了手中的甚么物件,碰在地下,发出刺耳的“哐啷”一声响,随即狠狠在地下跺了一脚,又踢翻了一张低案,不等穆清阻拦,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这声响一下激醒了穆清,此刻不是流泪哀伤的时候,她三两下抹去了眼泪,搀着四郎往后院去寻阿柳,因带着他的乳母已不在府中,便暂将他交予阿柳,同拂耽延一处照看着。折腾了一晌午,毕竟孩子幼弱,吃过午膳,便在床榻上睡着了,睡梦中犹紧张地唤了几声“阿母,阿母”,惹得阿柳也陪着也流了一回眼泪。
穆清自回屋,细致地收拾出一只匣笥,将四郎的大小衣物,平日惯用的物件,俱收了起来,她不知这一别究竟要多久,就连还能不能见,她亦不敢确定。她原以为立了国,扫平天下之后,她的生活不会再有担惊受怕,却不曾想,乱世烽烟算得上什么,原是这帝位争夺才是剜心割肉的刀刃。
抑或说,他们这些本该不相干的人,才是天家内讧所使的刀。她心底里慢慢腾起些怨气,天下苍生与她何干,谁坐帝位又与她何干。她想要的不过是守住她的家。若为这个她最是在意的家,一切事她皆做得。这股子积怨鼓荡在她胸口,使得她的手脚重又寻回了气力,不觉整个人更硬冷了几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