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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香自芷兰身上传出,她伸出玉手把灯蕊捻熄了,谢金印不自觉地和她做出那没有真爱的男女之事。

    夜渐阑,月影偏斜,银光悄悄地自篷窗洒了进来。芷兰蓬散着秀发,生似要把谢金印捏死似的,在下面咬他的肩膀,扼住他的颈子,谢金印喘息着,呻吟首,好像一个即将在水里溺死的人。芷兰双手拢着谢金印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他,篷里洋溢着一种生死搏斗的气氛。

    在那混合着快乐与痛苦的重压下,另有一股令人战栗的压力阵阵逼至。谢金印忽然感觉到一种紧迫而来的危险这是他天生潜在的敏锐察觉本能他一把推开芷兰,从她的身上横跨过去,抓住放在桌上的长剑!

    “呛”!

    谢金印剑子迅即出匣,黑暗中闪过一道剑光,布帘平空掀起,一个汉子慌忙往外面退了出去。

    谢金印迅速将衣服披好,一拧身,随后追出,只见船头端端立着那榜人!

    榜人此际已摘去头上竹笠,露出一张粗扩的面孔,但见他年约三旬,面上髭须横生,左眉角有刀疤,手里持着一只长达四尺的木桨。

    谢全印冷冷道:

    “嘿,果然是你!”

    那“榜人”道:

    “是我!姓谢的,咱们在王屋有过一面之缘。”

    谢金印沉声道:

    “乔如山,你号称关中第一剑手,某家却记不得与你有何过节,你为何要偷袭某家?”

    那乔如山道:

    “阁下与乔某例说不上有什么过节,但与芷兰嘛哼哼”谢金印怦然心动,道:

    “说下去”

    乔如山道:

    “还记得太昭堡主赵飞星么?他年毙命在你的剑下,芷兰就是赵堡主的千金!”

    芷兰!赵芷兰!他早该想到的。谢金印并不健忘,他在去春确曾杀死赵飞星不用说,当然也是受雇杀的!

    当下遂道:

    “不错,赵堡主确是被某家所杀,但乔如山你凭什么代他出头?”

    乔如山一字一字道:

    “阁下要知道原因么?芷兰便是乔某的内人!”

    谢金印霍然一惊,蹬地倒退三步,呐呐道:

    “什么?芷兰是你姓乔的夫人?!而你你竟在篷外,眼睁睁的瞧着某家和在兰做那”

    乔如山沉声道:

    “这是一项重大的赌注芷兰决定牺牲她的身体,为了父仇,也为了我!”

    谢金印不知不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道:

    “是以你就乘某家欲仙欲死之际施出偷袭?敢情你们两人早经计划,不择手段来算计某家了?”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居然到这般田地?谢金印悚然了。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见赵芷兰仍然静静地坐在篷里。

    乔如山道:

    “不想阁下在那极端兴奋之际,犹能保持高度的警觉,乔某偷袭不成,但却服了你啦。”

    谢金印道:

    “也亏你姓乔的见机得早,一击罔效,立刻退出,否则某家一剑不只在你的衣袂上穿个小洞,而是扎进你的小腹了!”

    乔如山俯首下望,果见自己的短襟下方,已被剑气洞穿了一个米粒般的小孔,霎时之间,冷汗涔涔而落。

    他惊羞成怒道:

    “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人毙命于此!”

    语声方歇,举起手中橹桨,望准谢金印天灵盖一斫而下。

    谢金印身子一侧,向左闪出二步之外“刷”一响,对方一橹自他右臂擦扫而过。

    但闻他喝道:

    “慢着!”

    乔如山不耐道:

    “还有什么事夹缠不清?”

    谢金印道:

    “适才某家听你说了一句:芷兰献上她的身体,不仅是为了报却父仇,也为她的夫君你,某家不省得此中之意?”

    乔如山冷笑道:

    “还用说明么?乔某若是偷袭成功,将阁下杀了,就不只是替芷兰报了父仇,同时乔某也代你而取得了职业剑手的资格了。”

    谢金印吃惊道:

    “你,你是说:芷兰为了父仇,更为了丈夫的职业竟而不惜牺牲贞操?”

    他说罢不禁摇头苦笑,暗忖:

    “芷兰的想法是多么的可怖!为了报父仇而杀我,犹有话可说,至于借此取得谋生之道,就令人不敢苟同了”

    乔如山阴沉沉地道:

    “芷兰的名节已坏,身为她夫君的我,自然必须杀你而后已!”

    谢金印道:

    “某家除了受雇之外,向不杀人。”

    乔如山厉声道:

    “咱们已是欲罢不能了!看招!”

    他木橹居空一挥,平平削出。

    谢金印足步一错,仰身后退,只差数寸,乔如山一橹便完全削空。

    谢金印右腕一扶“呛啷”一声,长剑一弹而出,杀时满天寒光飞驰,剑气纵横,隐隐透出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乔如山心神一震,足下不知不觉为对方那股凌人阴寒的盛气,迫得连连倒退,二步、三步、四步一忽地已退到了船尾边缘!

    “呜”地一声怪响亮起,谢金印手中剑子推出,剑身颤抖不歇,剑尖却始终不离一点固定的位置。

    乔如山面色霍变,他长吸一口真气,木橹徐徐封出。

    谢金印却剑走偏宫,陡然一沉一挑,剑犹未到,剑风已呼啸涌去;乔如山衣袂飘拂不已,在对方剑尖行将及体之际,不退反进,陡出奇招,木橹一晃一削,突破中线,递向谢金印的“玄机”大穴!

    这一橹攻出,招数极为神奇严密,谢全印心中微凛、不得不撤剑自救,闪身侧避而过。

    乔如山好不容易抢得先机,一口气攻出三招,涌出重重橹影,困住敌方。

    谢金印似是胸有成竹,任对方一味抢攻,到了第四招上,他猛地跨步欺身,力贯于臂,奋力自死角攻出一剑,去势疾若雷霆,乔如山木桨一窒,再也递不进分毫。

    乔如山木桨攻势稍顿,谢金印并未乘机进袭,他冷冷一哼道:

    “关中第一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乔如山哂道:

    “乔某听去,阁下话中多少带有讽刺之意味,莫非阁下认为乔某不够资格与你为敌?”

    谢金印道:

    “非也!某家出道四十余年,历经大小千百战,姓乔的你允为某家生平仅遇劲敌!”

    乔如山仰天大笑道:

    “好说,好说,咱们不论谁强谁弱,兵刃上一试便知”

    两人面对面峙视了好一会,蓦地同时发动攻势,乔如山那粗扩的身形,村住一身短打,矫健神速地抡桨抢攻。

    谢金印面上含怒,也是力攻敌人,可是动作优雅,身形在桨影中满船流走,予人感到舒徐的风度。

    乔如山橹桨挥动间,气势雄厚,不住地吐气开声,叱咤湖面,更加添了这场厮杀的声势。

    一个浪头打来,舟身颠簸了一下。

    乔如山、谢金印短兵相接,交换了一招之后,身形又恢复原来的形态,对峙于五步内外。

    只见卓立在船头的谢金印,身子似枪一般的垂直,剑尖微微下垂。对面的乔如山手中木桨平举,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对方。

    在蓬中,赵芷兰仍然平静地坐着,平静地望着篷外两人作生死之搏,连她也无从知悉自己心中到底有什么感触。

    倏地,乔如山吼一声,率先发桨,桨桨不离谢金印全身要害,招式之快之狠,气势之厉之厚,确已够得上“炉火纯青”这四个字了。

    似这等凌厉的攻势,谢金印还是第一次碰到,急切间他不暇多虑,身形一扭,倏忽之间,竟在那弹丸之地连问了十五闪,有若斜风下动荡的轻烟,令人观之油然而生模糊之感。

    乔如山一步踏前,紧跟着一连击出十五桨,那桨面如同长了眼睛般紧跟着对方的身形而移动,陡然一股奇异的怪风响起,谢金印身子忽地一个倒窜,整个人与船面摆成平行,避过了对方的木桨范围。

    谢金印喘了口气,说道:

    “乔如山,你那一手‘无常剑式’,用在桨上已臻出神人化的地步了!”

    乔如山沉声道:

    “岂敢,乔某有自知之明,方才阁下好一式轻身挪腾功夫,乔某见所未见,自叹弗如”谢金印正待说话,乔如山复道:“乔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谢金印诧然遭:

    “请讲?”

    乔如山咬紧牙关道:

    “今日乔某若不幸落败身死,请阁下念在与芷兰有一段露水恩情放过她!”

    谢金印默然不语,乔如山面色一变,身形陡地凌空腾起,足足跃起二丈多高,木桨一横,直劈而下。

    谢金印面上汗珠陡现,大喝道:

    “好一招拦江截斗!”他当机立断,右手长剑向后一甩,同时借腿腰之力向后纵退。

    那乔如山孤注一掷,在空中连换三式,木桨吞吐间已戳出十余桨之多,那种速度即强如谢金印也不禁触目心惊。

    只闻“呼”地一响,谢金印竟在这间不容发中,疾向左一个转身,双足凌空虚点,避过桨网,紧接着剑子一抖一挑,剑光霍霍,有如长浪裂岸而涌,这一刻他已施出了独步天下“扶风剑法”威力最大的三天式之一“金光涣散”!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尖啸之声陡然亮起,紧接着呜呜一片阴寒的杀气盛起,谢金印一剑自斜刺里一递而出

    但见剑气方盛又敛,谢金印抱剑停立船头,而三步之外,乔如山喉结突地喷起一道血泉,绵绵不绝

    月华忽暗,湖面夜风拂起,惊鸟惊啼一声,展翅而飞。

    沉寂,谢金印手中横着长剑,走近颓然倒卧在船板上的乔如山,低喃道:

    “天下没有人能在这一招‘金光涣散’下全身而退,乔如山你死得并不冤!”

    舟上渍滩了一堆血水,染成狼藉的红色图案。

    谢金印步履阑珊地走进篷中,但见赵芷兰依然一动也不动的坐着,脸色由灰白而转成铁青。

    移时,芷兰梦吃似地道:

    “他,如山死了?”

    谢金印懒慵慵的点了一下头,杀了人之后,他反而又显得无精打采起来。

    他掣剑入匣,说道:

    “不为报酬而杀人,在某家还是破题儿第一遭。”

    赵芷兰咬紧银牙道:

    “可恨,如山和我所布下的周密计划,竟在你那恐怖剑法之下,全告失败了。”

    谢金印再度感到眼前这女人身上所透出的逼人“杀气”他恍然悟到,虽然自己也是常常会使人感觉到带有“杀气”的人尤其是他抽出剑子的时候但两者之间,终究有所不同。

    赵芷兰缓缓阖上眼帘,许久未见有何动静,复行睁开道:

    “你为什么还不杀死我?”

    谢金印有气无力地道:

    “姑娘又是多此一问了,某家并没有以杀人取乐的习惯,方才击毙令夫君,乃是情非得已,除非”

    赵芷兰接口道:

    “除非如何?”

    谢金印道:

    “除非姑娘也要出手杀我,但某家看得出你对武艺一点也没造诣。”

    赵芷兰道:

    “那么你去年杀死家父时,怎地不连我也一并杀了!今夜司马道元一门十多口不是都死在你手上么?”

    谢金印道:

    “要杀几多人,全凭雇主之意,去年那托付某家之人,指明只要除去令尊”

    赵芷兰冲口道:

    “是谁?那雇你杀死家父的人是谁?”

    谢金印摇头道:

    “事关某家之信实,恕某家不能透露。”

    赵芷兰长身立起,出篷走到乔如山身侧,伸出抖颤的皓手,轻轻爱抚着他那冰冷的脸颊。

    谢金印跟在后头,说道:

    “适才令先夫尝言,他之所以欲暗袭某家,除却为姑娘报父仇之外,更为取得职业剑手之资格,难道尔等已困厄到须藉杀人谋生的地步?”

    赵芷兰道:

    “自家父仙去,太昭堡便形同废墟,如山与我颠沛流落于江湖,时而瓮餐不继,如山又与你一样,不屑为窃为盗,只有走上职业剑手一途”

    说到此处,她右腕突伸,自谢金印腰间抽出长剑,便往自己颈上抹去!

    谢金印不料她走此下策,急切问挥手一击,‘啪”地一响正中芷兰腕间,芷兰五指一松,长剑登时挥落船板之上。

    他哈腰将剑子拾在手中,冷冷道:

    “某家从来最反对别人自裁,如果姑娘有勇气去死,便应该有勇气活下去”

    赵芷兰芳容惨变,厉声道:

    “既不杀我,也不容我死,你你这人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你可懂得什么是人性?什么是感情?”谢金印淡淡道:

    “姑娘说得很是,某家对天底下之事都不在乎,什么人性感情自是不知。”

    赵在兰道:

    “对凡事都不在乎?敢是你自以为天下已无人能为你敌之故,若是传说中那几个武林高人仍然在世的话”

    谢金印斗然之间,像是被一只巨锤狠狠地敲在心上,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变颜沉声道:

    “姑娘是是说灵武四爵,燕宫双后及摩云手?别胡说,那不过是街谈巷论的话谭罢了!”

    赵芷兰冷笑道:

    “虽是街谈巷论的话,但有谁敢证明这些人当真不在人世?”

    谢金印膛目不能作声,须臾始道:

    “休说某家不信此邪,便是他们当真存在人世,某家又何惧之有?”

    正说间他眼角偶然一瞥,忽然发现前面画舫上,有一条黑影冲掠而起,直往对岸跃去!

    谢金印面色一变,喝道:

    “呔,那厮”

    他足步顿处,身形划空而起,落在对岸,蹑紧前面那条黑影疾追而去!

    赵芷兰望着谢金印的背影逐渐消逝在苍茫的夜色中,这刻她才露出激动的神色,颤声自语道:

    “万万我的身上有了他谢金印的儿子”

    烟水渺茫,银光映掩满湖,湖上仍有丝丝的寒意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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