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泥人张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陆小凤道:“我是来换蜡像的?”
泥人张道:“换什么蜡像?陆小凤道:“你刚才交的货不对,我想把原来那个人换回来j”
走到巷口,他才发现泥人张交给他的蜡像颜色发黄,严人英给他的蜡像却是淡青色的,显然已被这老人掉了包,让西门吹雪来替那凶手背黑锅,这老人若不是凶手的同党,就是已经被买通了。
陆小凤道:“我是来要你把我那蜡像述原的,并没有要你另外替我捏一个。”
他慢慢的走过来,眼睛盯在这老人握刀的手上,刻图章的刀也一样能杀人的,他不想别人拿他当图章一样,在他咽喉上刻了一刀。
谁知泥人张却将手里的刀放下来,才慢慢的回过头,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陆小凤也糊涂了,他已看见了这老人的脸,这个泥人张,竞不是他刚才看见的那个。
他一口气几乎憋在嗓子里,过了半天才吐出来,又盯着这老人的脸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就是泥人张?”
老人露出满嘴黄牙来笑了笑,道:“王麻子剪子虽然有真有假,泥人张却是只此一家,别无他号lo陆小凤道:“刚才的那个人呢?”
泥人张眯着眼睛四面看了看,道:“你说的是什么人?我刚从外面回来,刚才这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陆小凤只觉得满嘴发苦,就好像被人塞了个烂桃子在嘴里。
原来他刚才遇见的那泥人张竟是冒牌货,别人要他上当,简直比骗小孩还容易。
泥人张看了看他手里的蜡像,忽然道:“这倒是我捏出来的,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陆小凤立刻回答道:“你看见过这个人?”
泥人张道:“没有。”
陆小凤道:“你没有见过个人,怎么能捏出他的像来。”
泥人张笑了笑,道:“我没有看见过关公,也一样能捏出个关老爷的像来i”
陆小凤道:“是不是有人画出了这个人的像貌,叫你照着捏的。”
泥人张笑道:“这次你总算明白了。”
陆小凤道:“是谁叫你来捏这个像的?泥人张道:“就是这个人。”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了个泥人,道:“他来的时候,我手上正好有块泥,就顺便替他捏了个像,却忘了拿给他。”
陆小凤眼睛又亮了,只可惜老人的手恰巧握着这泥人的头,他还是没有看见他最想看的这张脸。泥人张还在摇着头,叹着气,喃喃道:“一个人年纪大了,脑筋就不管用了,不是忘活己了这样,就是忘记了那样。”
陆小凤忽然笑道:“你脑筋虽不好,运气却好极了。”
泥人张道:“什么运气?”
陆小凤道:“你若没有忘记把这泥人交给他,你就少赚五百两银子。
泥人张眼睛里也发出了光,道:“现在你能让我赚五百两银子?”
陆小凤道:“只要你把这个泥人给我,五百两银子就已赚到了手!”
泥人张已笑得连嘴都合不拢,立刻把手里的泥人送到陆小凤面前。陆小凤刚想去接,突听“崩”的一声轻响,泥人的头已裂开,七八点寒星暴射而出,直打他的咽喉。这泥人里竟藏着筒极厉害的机簧暗器,距离陆小凤的咽喉还不到两尺!两尺间的距离.闪电般的速度,绝对出人意料之外的情况,七根见血封喉的毒针。”
看来陆小凤这次已死定了!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已死定了!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暗器,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躲过去.这一次暗算,显然已经过深思熟虑,不但已十拿九稳,简直已万无一失!就连陆小凤也万万躲不过去。可他并没有死,因为他手里还有个蜡像。“崩”的一响机簧发动时,他的手一震,手指弹出,蜡像就从他手里跳了起来,恰巧迎上了这七点寒星。
毒针打在蜡像上,余力末尽,蜡像还是打在他的咽喉k。蜡像虽然打不死人,他还是吃了一惊。就在这时,泥人张已凌空掠起,箭一般窜出了窗户,等陆小凤发现时,他的人已在窗外。
这“泥人张”的反应居然也不慢,一击不中,立刻全身而退。
可是他刚蹿出去,就发了一声惊呼,呼声很短促,其中来夹着“砰”的—声响,就好像有样东西重重的撞在木头上。
响声过后,呼声就突然停顿。陆小凤赶快出去时,他的人已倒在院户里,像是已晕厂过去。另外有个人站在他旁边,用一双手抱着头,却是个光头。
陆小凤叫了出来“老实和尚。”
老实和尚摸着头,苦笑道:“看来和尚的名字已经应该改厂,应该叫做倒霉和尚。”
陆小凤道:“和尚几时倒了霉?”
老实和尚道:“和尚若不倒霉,怎么会有人把脑袋硬往和尚脑袋上撞。”
就在片刻间“泥人张”的脑袋上已肿起厂又青又紫的一个大块。陆小凤又好笑,又奇怪,他当然知道两个人的脑袋是不会凑巧碰k的,他想不通老实和尚为什么要帮他这个忙。
老实和尚还在摸头,喃喃道:“幸好和尚的脑袋还硬。”
陆小凤笑道:“所以和尚虽然倒霉,泥人张却更倒霉。”
老实和尚道:“你说他是泥人张?”
陆小凤道:“他不是?”
老实和尚道:“这人若是泥化,和尚就是陆小凤了“其实陆小凤当然知道这个泥人张是冒牌的,可是他也想不通,那第一个真的泥人张为什么要把蜡像掉了包来骗他。
老实和尚道:“和尚虽然长得不漂亮,却也曾来找泥人张捏过一个像。”
陆小凤道:“所以和尚认得泥人张!”
老实和尚点点头,道:“你是不是也想找他捏个像?”
陆小凤笑道:“却不知他能不能捏出我这四条眉毛来?”
老实和尚道:“你就算有八条眉毛,他也绝不会捏少一条,连一很都不会少,只可惜他现在已只等着别人替他捏像了!’’陆小凤皱眉道:“为什么?”
老实和尚道:“和尚刚才是从后面绕过来的,后面有口土仁”
陆小凤道:“井里有什么?”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我劝你还是自己去看看的好!”井里当然有水。可是这口井里,除了水外,还有血。泥人张的血。”
“和尚就是嗅到井里的血腥气,才过来看的“老实和尚双手合十,苦着脸道:“看了还不如不看,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他看的是四个死人,现在陆小凤也看见了,泥人张一家大小四口,已全都死在井里。
陆小凤一直没有开口,他不想在老实和尚面前进出来,他一肚水都是苦水。
现在他才知道,他看见的两个泥人张,原来都是冒牌的。第一个冒牌泥人张只管将蜡像掉包,嫁祸给西门吹雪,若是陆小凤不上当,就一定会再回来,第二个泥人张就等在那里要他的命!这正是个不折不扣的连环毒计,一计不成,计中还有计。陆小凤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老实和尚却叹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你霉气直透华盖,一定要倒霉的。”
陆小凤道:“我倒了什么霉?”
老实和尚道:“你什么事都不好做,偏偏要找死人来捏像,这难道还不算倒霉?”
陆小凤看着他,道:“就算我是来找死人捏像的,和尚干什么来的?”
老实和尚好像被问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幸好就在这时,那头巳被撞肿的“泥人张”忽然发出呻吟。他们到后来的时候,当然没有忘记把这个人也一起带来。
老实和尚松厂口气,道:“看样子他总算已快醒了,和尚总算没有把他撞死。”
陆小凤盯着他,道:“你本来是不是想把他撞死的?”
老实和尚赶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k天有好生之德,和尚若有这种想法,岂非要被打厂十八层地狱?”
陆小凤笑了笑,道:“那地方岂非也不错,至少还可以遇见几个老朋友,何况,和尚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实和尚摇着头,喃喃道:“千万不能跟这个人斗嘴,千万不能跟这个人斗嘴,下万不能”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和尚是在念经?”
老实和尚叹了口气,道:“和尚只不过在提醒目己,免得以后厂拔舌地狱。”
陆小凤本来还想说话的,却又忍佐。因为他看见地k的人终于已醒,正捧着脑袋,挣扎着想坐起来。陆小凤看着他,他也看着陆小凤,眼睛里立刻露出恐惧之色,看见了老实和尚后显然更吃惊。看样子他是认得这个和尚的。
老实和尚脸上却连一点表情也没有,陆小凤居然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样不声不响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他虽然不是泥人张,却真的已是个老人,陆小凤知道自己用不着开口,他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
老人果然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有话要问,也知道你们要问的是什么。”
他当然应该知道。无论谁被暗算了之后,都一定会盘问对方的姓名来历,是受谁主使的,一个人活到五六卜岁,这种不懂。
老人道:“可是你们要问的话,我一句也不能说,因为—说出来,我就非死不可。”
陆小凤道:“你怕死?”
考人苦笑道:“我虽然已是个老头子,虽然明知道已活不了多久,但却比年轻的9寸候更怕死。”他说的是实话。一个人年纪越大,就越不想死,所以逞勇轻生的都是年轻人,跳楼上吊的都k年轻人—你几时看见过老头子自杀的?陆小凤板着脸,道:“你既然怕死,难道就不怕我们杀了你?”
老人道:“我不怕。”
陆小凤奇怪了“为什么不怕!”
老人道:“因为你看样子就不像喜欢杀人的,也不像要杀我的样子ah陆小凤道:“你看得出?”
老人道:“我已活到这么大年纪,若连这点事都看不出,岂非白活了ao他居然在笑,笑得就像是条狐狸。
陆小凤瞪着他,忽然道:“这次你错了。”
老人道:“哦?”陆小凤道:“你没有看错我,我的确不会杀你,但是你看错了叫你来的那个人,你既然没有杀了我,无论你说不说他的秘密,都一样必死无疑。”老人的笑容已僵硬,眼睛里又露出了恐惧之色。
陆小凤道:“你当然很了解他的手段,你若要走,我绝不会拦住你,你死了也不能怨我。”老人站起来,却没有动陆小凤道:“我一向很少杀人,却救过不少人。”
老人道:“你你肯救我,”
陆小凤道:“你肯说?”老人迟疑着,一时间还拿不定注意。
陆小凤道:“你不妨考虑考虑,陆小凤”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甚至连呼吸都已停顿,他忽然发现这老人的眼白已变成惨碧色,惨碧色的眼睛里,却有一滴鲜红的血珠沁了出来。等他冲过去时,老人的眼角已裂开,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痛苦。
陆小凤‘把抓伎他的手,手已冰冷僵硬,陆小凤变色道:“快说,只要说出他的名字来。”
老人嘴唇动了动,脸上忽然露出诡秘奇特的笑容。笑容刚出现,就已冻结。他的人也已僵硬,全身的皮肤都已干硬如牛皮,陆小凤‘碰他,就发出“>”的‘响,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打鼓一样。
老实和尚吃了一惊失声道:“这是僵尸木腿散。”
陆小凤轻轻吐出口气,道:“毒散入血,人化僵尸qo老实和尚道:“难道他来的时候就已中厂毒,毒性直到现在才发散?”
陆小凤道:“若不是被你撞晕了,他‘出大门,只怕就已要化做僵尸。”
老实和尚道:“所以这一计无论成不成,他都已必死无疑。”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么周密的计划,这么大的牺牲,为的究竟是什么?”
老实和尚道:“为的是要杀你!”
陆小凤苦笑道:“若是只为了杀我,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末免太大了些。”
老实和尚道:“你也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不值钱了些!陆小凤道:“他们要杀我,只不过怕我挡住他们的路而已!老实和尚道:“你认为他们另有目的?”
陆小凤道:“嗯。”老实和尚道:“什么目的?”
陆小凤道:“他们已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要做的当然是件大事。”
老实和尚道:“什么大事?”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的菩萨?”
老实和尚道:“菩萨只会听和尚念经,和尚却听不见菩萨的话。”
陆小凤道:“那末你为什么要做和尚?”
老实和尚笑了笑,道:“因为做和尚至少比做陆小凤好,陆小凤的烦恼多,和尚的烦恼少。”
他忽然拍手高歌“你烦恼,我不烦恼,烦恼多少,都由自找,你要去找,我就走了。”歌声未歇,他的人真的走了。
“烦恼多少,都由自找。”陆小凤望着他的背影苦笑道:
“只可惜就算我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上我的。”
天高气爽,秋日当空。陆小凤慢慢的走出巷子,忽然发现一个人站在巷口,装饰华丽,脸色苍白,竟是唐门子弟中的第一高手唐天纵。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是不是又有麻烦要找上门来了?陆小凤笑了笑,道:“你那朋友呢?茶壶的钱他赔了没有?”
唐天纵看着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忽然跪下来,向陆小风磕了三个头。陆小凤怔住。
—我的条件很简单,你们每人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头,我就一人给你们—条缎带。
这条件本是陆小凤自己说出来的,但是他却想不到唐天纵真的会这么样做。
—个像他这么样骄傲的年轻人,宁可被人砍下脑袋,也不肯跪下来磕头。
可是唐天纵却磕了,不但着着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而且磕得很响。
这眼高于顶的年轻人,竞不借忍受这种屈侮?为的究竟是什么?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一定要去找叶孤城?你找到他也未必就能报得了仇。”
唐天纵已站起来,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一个字也不说。
陆小凤只有从腰上解下条缎带递过去,唐天纵接过缎带,回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