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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皱眉……”他声音很轻,酸涩的沙哑的。
林云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右臂淡去的伤上。
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缘何要受这样的苦。
她移目看向他腰侧和胸口的疤痕,眸中水光微闪。
木奕珩伸手抚她脸颊,柔声道:“怎么了?”
林云暖受不得这样的温柔,她声音哽咽住,指尖虚虚抚上那伤,“你……这怎么弄得……”
木奕珩嗤笑了一声,他挺了挺腰,手臂一弯,将她抱住滚了一圈,两臂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不知道?”
林云暖心想,我正是不知才问啊……
可触上他带着愤怒和恨意的眸子,她登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刻意的,让自己受伤。是刻意的,折磨他自己。
木奕珩指着胸口那圆形的伤处,冷笑:“夷南部族犯境,我带兵抵抗,老弱残兵只余八十,敌军五百余,我冲入战圈,狂杀两百,身上穿过一杆长\枪,直抵心脏。捡回一条命,养了二十余天。”
林云暖想象战场上他不要命的打法,抿住嘴唇,说不出话。
木奕珩握住她手,将她抗拒的掌心强行按在自己腰侧的伤上。
“这处才致命。是与敌军将领单挑,他临死偷袭,带狼牙刺的尖刀,怕是你未曾见过。捅入皮肉中,向下狠拉,豁出三寸口子,流的血将马背染红……”
她想求他不要说了。光是听着,她就已经疼得要心碎掉。
她嘴唇发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木奕珩握着她手,又覆到另一块伤处。
“你看见了么?这是我在战场上失神,中的流矢。你知我为何会失神?猜猜看。”
林云暖摇头。她不敢猜。
他弯下身子,把她的手按在他肩膀处。
“这里,与人械斗,被刺个对穿……”
林云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
她不是想他变成这样。
“这一年,我活得还不如条狗。你过得可滋润、快活?”
他钳住她的下巴,戏谑道:“什么不答?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肚子的理论,要与我争论和离的好?林云暖,你仗着我心里有你,爱你,你把我当成狗屎一样践踏!”
“我说过的吧?我生来就是个多余的孽种,我不求你多么的爱我,在乎我,你只要留在我身边,陪伴,信任我,就够了。”
“是为了陶然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我特么要是对她有意,我早就上了。我轮得到旁人逼迫?”
“还是为了什么春熙翠文、什么容氏?你当我木奕珩是什么?我是狗么?见到女人就要扑上去啃?”
“我看你未必是吃醋。我知道,你是觉着和我在一起比不得你从前快活!”
“你不喜欢,为什么不与我说?我亲手造了世外桃源给你,只要有空就带你去独处、单过。我想离开木家与你单独立府,我怕你受委屈不想你不高兴。你想要什么,天上星水中月,我豁出命来给你!”
“你他妈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你把我木奕珩当什么?我是对你太好,你觉得我没脾气的么?”
“玩弄我也要有个限度。你怎么闹我都由得你,夫妻两个,你商量一句都不曾,直接找了我最厌恶的人带着我的儿子逃到天边去!你却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你看看你这模样!”
“你这身子甚至比从前还丰腴了些!我记忆中你那小腰随便撞两下就断了,我特么连在床上都对你舍不得过火。我看你就是贱!”
“我为你请封了诰命啊!林云暖!你知不知道圣旨下了无人接旨是大不敬罪!我也许会死的林云暖。你可有为我着想过半分半毫?”
“我是缺了一个能睡的女人么?是没人能给我生孩子么?我把你宠成眼珠子,你倒把自己当成颗石头,外头的日子就那么好过?好,你想做平凡人,我陪你啊!你告诉我,你看我但有半点犹豫、舍不下那些富贵权势,我木奕珩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坐!”
“你是有多瞧不起我啊?你是有多不在意我们的婚姻啊!林云暖,你是下堂成瘾么?”
“你几年不换个男人就活不下去是么?”
“你哭什么?是你玩我,你有什么好哭的?怎么,看见我为了你变成这幅鬼样子你良心发现,心疼?我他妈真不稀罕。”
“罢了!这辈子我他妈是倒了霉了遇上你这么个没心的毒妇!”
“操!”
他咒骂着,抽身出来,从桌上提过茶壶就灌了半壶茶下去。
林云暖蜷缩住身子把自己抱住。
木奕珩觉得心头火烧火燎的那怒气无处发泄。
他扬声叫人来,命上酒。
他斟了两杯,没好气地瞥一眼身后的女人,递过去一杯,粗声道:“陪老子喝一杯!”
林云暖不肯接。他眼睛一瞪,“你他妈喝不喝?”
嗓门提高了,大有要吵醒两个孩子的架势。
林云暖脖子一缩,皱眉接过酒喝了。
木奕珩又斟了一杯,这回不等她接过去,他一手勾起她的下巴一手将杯中酒给她灌了进去。
辛辣的酒液入喉,呛得她眼泪直流。
木奕珩口中含了杯酒,扣住她后脑与她渡过……
瞧她被灌得七晕八素只有求饶的份儿,他心里的火气消了少许,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骂道:“你他妈怎么不厉害了?跑啊!老子这么玩你还不跑?给老子甩脸子,打老子耳光啊?”
林云暖不吭声,她缩在那,像个受气包一样,皱着鼻子,嘴角都是亮晶晶的洒出来的酒。
木奕珩低爆了声粗口,凑过来把人搂着,嘴唇贴上去,把她亲吻住了。
她伤他至此,他还是喜欢她。
看见她这幅模样,想狠狠的,狠狠的把她亲的透不过气。
…………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天都亮了起来。
灰蓝的天色,昏暗的屋子。林云暖蜷缩在木奕珩身侧,两手紧紧揪住他的衣摆。她熟睡的侧颜像个不知事的孩子。
木奕珩眉眼清明地望着房顶。
林云暖醉后说的那些话让他失神至此时。
是不是不逼迫她喝那些酒她这辈子都不会对他敞开心扉?
不就是受过情伤被唐逸那混蛋辜负过,至于草木皆兵成这般?
他是木奕珩,如何能与那种下三滥相比?
什么对彼此都好,要为他考虑,考虑个屁!
原来女人小气起来连自己的男人与人逢场作戏都不准的。
特么身边有几个美貌婢子都是错?
还有,她说的那些荒谬的话,……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人醉后的言语到底可信度有多高?
两晚未曾安睡木奕珩此刻也是头昏得紧了。加上两天做了那么多回,此刻腿都有点软。
他嘴角勾起,无奈地笑了一下。
才一闭眼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哭。
木奕珩被吓得一震,接着怀里的宿醉的女人腾地弹了起来。
木奕珩听得出这哭声是他闺女。片刻连钰哥儿也给吵醒了,拉着长音嗲声喊“娘”。
木奕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林云暖迷迷糊糊连衣裳都没穿好就去哄孩子。
…………
醒来已是傍晚了,木奕珩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瞧见身上盖着锦被,他嘴角就勾起来。
妇人口口声声不想和他在一起,心底里还是心疼他的。
木奕珩穿鞋去净房梳洗一番,走出院子就看见林云暖抱着小女儿在和钰哥儿玩。
不知怎地这画面让他突然湿了眼眶。
他像钰哥儿这般大时他娘可有这样温柔的待过他么?
林云暖听见声响回过头来,与他视线对上。
钰哥儿已经笑着跑过来,张开双臂扑到他腿上,嗲声嗲气地喊他“爹爹!”
木奕珩笑着抱起儿子,朝林云暖扬了扬眉,“我带钰哥儿出去转转,一会儿回来给你娘俩带好吃的。”
林云暖抿住嘴唇,刚想说些什么,木奕珩知道她不会同意也并不征求她的意见,大步跨出院子径自就走。
钰哥儿自小就对木奕珩的声音敏感,还在林云暖肚子里的时候,只要木奕珩对着肚子说话他就动的很欢。出生后他有时哭闹乳娘都哄不好,木奕珩大手将他一抱他就立即眉开眼笑。
父子天性这种缘分实在很难说清楚。
林云暖有些泄气的想:“罢了,容他二人聚聚,来日还有几多机会呢?”
又想,若是钰哥儿长大了想去投奔父亲,她也不会阻拦。
…………
天气晴下来两日,街上走动的人多了起来,许多商铺重新营业,也有人家忙于修缮之前损毁的房屋。
木奕珩把住处的东西光明正大地搬来了林云暖宿处。
阳城一众官员:“……”
这位是真猛士啊!不服不行。
小院的门换了一个,准许悦欢带孩子出去玩单只看管着有“前科”的林云暖。
木奕珩这几天也不大理会她,埋头做自己的事,要么与大小官员商讨遣返流民事宜,要么就自己骑了马带钰哥儿出去。
两人较着劲。
一个想:你公务在身总有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一个想:我看你能嘴硬到何时不与爷服软。
眼看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南疆那边也数次报来军情。
木奕珩不紧不慢地吩咐手下整饬军队,准备南返。
临行前一日,林云暖多少有些伤感。
这一别,怕是两人再不会见面了吧?
她吩咐悦欢准备一些吃食,暗中塞给木奕珩的亲兵,想嘱托几句又觉得拖泥带水的太矫情,强迫自己不再理会他的事。
他的人总不可能看守她一辈子。她想趁今晚与他说清楚,好好作别,至少要劝他不要再因她而糟蹋自己。
木奕珩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与阳城官员彻夜饮酒,不曾回来。
第二日清晨,巷口骑队已经整队完毕。
木奕珩大步跨入院中,身上铠甲闪闪发光。
林云暖正在屋中抱着小女儿,听悦欢拿本书在旁给钰哥儿讲故事。
木奕珩粗鲁地踢开门,朝悦欢一指:“带走!”
林云暖吃惊地站起身。
她把闺女放在床里快步去追过来扭住悦欢和钰哥儿的人。
听见木奕珩又道:“把我闺女好生抱着,弄哭了她小心军棍伺候!”
亲兵撞开林云暖,连被带孩子,一块儿兜了起来。
林云暖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愤怒地回过头来。
“木奕珩,你想干什么?孩子是我的命!你不能带他们走!”
木奕珩手按着腰刀,贱兮兮地笑着朝她走来。
“哟,这儿还有个小美人儿呢。怎么样,跟爷回营寨吃香的喝辣的,叫你做压寨夫人肯不肯?”
“你……”林云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木奕珩你……”
木奕珩身子一弯,手一伸,勾住她腿弯就把她扛在肩上。
林云暖剧烈挣扎:“你放开我,木奕珩,你这是耍无赖!我不,我不要和你走,你给我放开!”
烈阳当空,巷口威风凛凛的骑兵齐齐朝巷中看来。
只见他们的木大帅肩头扛着个不住踢打挣扎的妇人,吹着口哨笑嘻嘻地从巷子里走出来。
不知谁起的头,尖利的口哨声成串地响起来。
木奕珩甩开手掌,重重拍在林云暖的屁股上,喝骂道:“给老子老实点!”
外头嘻嘻哈哈的打趣声叫林云暖将脸涨的通红。
“大帅好样的!”
“大帅就是大帅!”
“这论治女人,还是咱们大帅在行啊!”
木奕珩扛着人上马,打横将她倒扣在马背上,他一甩缰绳,提声喝道:“出发!”
……
后面马车上,悦欢搂着两个哭闹不休的孩子,哭笑不得地望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宅院。
真败家……奶奶的银子、首饰,家什,可都一样都没带着……